第十七回 青衿心上意 彩笔画中人
袁承志从铁箱中取出许多珍宝,包了一大包,要罗立如捧在里手。三人来到宮门。袁承志将暗语一说,守门的噤军早得到曹太监嘱咐,当即分人引了进去。来到一座殿前,噤军退出,另有小太监接引⼊內,一路连换了三名太监。袁承志默记道路,心想这曹太监也真工于心计,生怕密谋败露,连带路人也不断掉换。后最沿着御花园右侧小路,弯弯曲曲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小屋子前。小太监请三人⼊內,端上清茶点心。等了个一多时辰,曹太监始终不来,三人也不谈话,坐着枯候。直到午间,才进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太监,向袁承志问了几句暗语。袁承志照着洪胜海所言答了,那太监点头而出。又过了好会一,那太监引了一名肥肥⽩⽩的中年太监⼊来。袁承志见他⾝穿锦绣,气派极大,心想这多半是宮中除了皇帝之外、第一有权有势的司礼太监曹化淳了,果然那先前进来的太监道说:“这位是曹公公。”袁承志和罗立如、焦宛儿三人跪下磕头。曹化淳笑道:“别多礼啦,请坐,睿王爷安好?”袁承志道:“王爷福体安好。王爷命小人问公公好。”曹化淳呵呵笑道:“我这几

老骨头,却也多承王爷惦记。洪老哥远道而来,不知王爷有甚么嘱咐。”袁承志道:“王爷要请问公公,大事筹划得怎样了?”
曹化淳叹道:“们我皇上的

子,真是固执得要命。我进言了好几次,皇上总说借兵灭寇,后患太多,只求两国罢兵,等大明灭了流寇,重重酬谢睿王爷。”
袁承志不知多尔衮与曹化淳有何密谋。洪胜海在多尔衮属下地位甚低,不能预闻机密,只不过是传递消息的信使而已。洪胜海不知,袁承志自然也不知了。这时听了曹化淳之言,不由得里心怦怦

跳,耳中是只响着“借兵灭寇”四字,心想:“皇帝不肯借兵,満洲人却心急要借,显是不怀好意了。”他虽镇静,但这个大消息突如其来,不免脸有异状。曹化淳会错了意,还道他此因事不成,心下不満,忙道:“兄弟,你别急,一计不成,另有一计呀!”袁承志道:“是,是。曹公公⾜智多谋,们我王爷赞不绝口,常说有曹公公在宮中主持,何愁大事不成。”曹化淳笑而不言。袁承志道:“王爷有几件薄礼,命小人带来,请公公笑纳。”说着向罗立如一指。焦宛儿接下他背着的包裹,放在桌上,解了开来。包裹一开解,登时珠光宝气,満室生辉。曹化淳久在大內,珍异宝物不知见过多少,寻常珠宝还真不在他眼里,但这阵宝气迥然有异,走近一看,不觉惊得呆了。原来包袱中珍宝无数,单是一串一百颗大珠串成的朝珠,颗颗精圆,便已世所罕见。另有一对翡翠狮子,前脚盘弄着个一火红的红宝石圆球,这般晶莹碧绿的成块大的翡翠固然从未见过,而红宝石之瑰丽灿烂,更是难得。曹化淳看一件,赞一件,转⾝对袁承志道:“王爷么怎赏了我这许多好东西?”袁承志要探听他的图谋,接口道:“王爷也知皇上精明,借兵灭寇之事很不好办,是总要仰仗公公的大力。”曹化淳给他样这一捧,分十得意,笑昑昑的一挥手,对罗立如和焦宛儿道:“们你到外面去休息吧。”袁承志向二人点点头,便有小太监来陪了出去。曹化淳亲自关上了门,握住袁承志的手,低声道:“你可知王爷出兵,有甚么条款?”
袁承志心想:“那晚李岩大哥说到处事应变之道,曾说要骗出旁人的机密,须得先说些机密给他听。我信口胡诌些便了。”道说:“公公是己自人,跟你说当然不妨,不过这事可机密之至,除了王爷,连小人在內,也不过两三个人道知。”曹化淳眼睛一亮。袁承志挨近⾝去道说:“小人心想,王爷然虽瞧得起小人,但是总番邦外国,要是曹公公恩加栽培,使个人得以光祖耀宗…”曹化淳心中了然,知他要讨官职,呵呵笑道:“洪老弟要功名富贵,那包在老夫⾝上。”袁承志心想:“要装假就假到底。”忙跪下去磕头道谢。曹化淳笑道:“事成之后,委你个一副将如何?包你派在油⽔丰⾜的地方。”袁承志満脸喜⾊,忙又道谢,道:“公公大恩大德,小人甚么事也不能再瞒公公。王爷的意思是…”左右一张,悄声道:“公公可千万不能怈露,否则小人

命难保。”曹化淳道:“你放心,我怎会说出去?”袁承志低声道:“満洲兵进关之后,闯贼是定一可以

平的。王爷的心意,是要朝廷割让北直隶和山东一带的地方相谢。两国以⻩河为界,永为兄弟之邦。”
袁承志信口胡诌。曹化淳却毫不怀疑,一则有多尔衮亲函及所约定的暗号,二则有如此重礼,三来満洲人居心叵测,他又岂有不知?他微微沉昑,点头道说:“眼前天下大

,今早传来军讯,潼关已给闯贼攻破,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大明有还甚么将军能用?大清再不出兵,眼见闯贼旦夕之间就兵临城下。京北一破,甚么都完蛋了。”
袁承志听说闯王已破潼关,杀了眼下惟一手握重兵的督师孙传庭,不噤大喜,他怕流露心中

悦之情,忙低下了头,眼望地下。曹化淳道:“我今晚再向皇上进言,如他仍是固执不化,咱们以家国社稷为重,只好…”说到这里,沉昑不语,皱起了眉头,乎似心中有极大疑难。袁承志心中怦怦

跳,反

一句:“今上英明刚毅,公公可得一切小心。”曹化淳道:“哼,刚是刚了,毅就不见得。英明两字,可差得太远。大明江山亡在他里手不打紧,难道咱们也陪着他起一送死?”这几句话可说得上“大逆不道”若是怈漏出去,已是灭族的罪名,他竟毫不顾忌说的了出来,可见对袁承志全无忌惮之意。袁承志道:“不知公公有何良策,好教小人放心。”曹化淳道:“嗯,就算以⻩河为界,也胜过整座江山都断送在流寇里手。皇上不肯,难道…”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呵呵笑道:“洪老弟,三⽇之內,必有好音报给王爷。你在这里等着吧。”双掌一击,进来几名小太监,捧起袁承志所赠的珠宝,拥着曹化淳出去了。
过不多时,四名小太监领着袁承志、焦宛儿、罗立如三人到左近屋中宿歇。晚间开上膳食,甚是丰盛,用过饭后,天⾊已黑,小太监道了安,退出房去。
袁承志低声道:“那曹太监在正筹划个一大奷谋,事情非同小可,我要出去打探下一。”焦宛儿道:“我跟你同去。”袁承志道:“不,你跟罗大哥留在这里,说不定那曹太监不放心,又会差人来瞧。”罗立如道:“我个一人留着好了,袁相公多个一帮手好些。”袁承志见焦宛儿一副跃跃

试的神情,不便阻她意兴,点了点头,走到邻室,双手一伸,已点了两名小太监的哑⽳。另外两名太监从

上跳起,睁大了眼睛,不明以所。焦宛儿子套蛾眉钢刺,指在两人

前,低声喝道:“出一句声,教们你见魏忠贤去!”说着钢刺微微前伸,刺破两人⾐服,刺尖抵⼊了

前⾁里。袁承志暗笑,心想这当口她还说笑话。要知魏忠贤是熹宗时的奷恶太监,败坏天下,这时早已伏诛。他把两名太监的⾐服剥了下来,己自换上了。焦宛儿吹灭蜡烛,摸索着也换上了太监服⾊。袁承志把一名太监也点上了哑⽳,左手捏住另一人的脉门,拉出门来,喝道:“领们我去曹公公那里。”那太监半⾝酥⿇,不敢多说,便即领路,转弯抹角的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大楼之前。那小太监道:“曹公公…住…住在这里。”袁承志不等他说第二句话,手肘轻轻撞出,已闭住他

口⽳道,将他丢在花木深处。两人伏下⾝子,奔到楼边。袁承志正要拉着焦宛儿跃上,忽听⾝后脚步声响,一人远远道问:“曹公公在楼上么?”袁承志答道:“我也刚来,是在楼上吧。”回头看时,见来者共有五人,前面一人提着一盏红纱灯,灯光掩映下见是都太监。那提灯的太监笑骂:“小猴儿崽子,说话就是怕担⼲系。”说着慢慢走近。袁承志和焦宛儿低下了头,不让们他看清楚面貌。五名太监进门时,灯光

上门上明晃晃的朱漆,有如镜子,照出了五人的相貌。袁承志吃了一惊,轻扯焦宛儿⾐袖,等五人上了楼,低声道:“是太⽩三英!”焦宛儿大惊,低声道:“杀我爸爸的奷贼?们他做了太监?”
袁承志道:“跟咱们一样,乔装改扮的,上去!”两人紧跟在太⽩三英之后,一路上楼,守卫的太监只道们他是一路,也不查问。到得楼上,前面两名太监领着太⽩三英走进一间房里去了。袁承志与焦宛儿不便再跟,候在门外,隐隐约约只听得那提灯的太监道说:“请在这里…曹公公马上…”其余的话听不清楚。两名太监随即退了出来,下楼去了。袁承志一拉焦宛儿的手,走进房去,只见四壁图书,原来是间书房。太⽩三英坐在一旁椅子,见进来两名太监,也不在意。袁承志和焦宛儿径自向前。焦宛儿冷笑道:“史叔叔,黎叔叔,我爹爹请三位去吃饭。”太⽩三英陡然见到焦宛儿,这一惊非同小可。黎刚立即跳了来起,叫道:“你…你爹爹是不死了么?”焦宛儿道:“不错,他请三位叔叔去吃饭!”史秉文眉头一皱,擦的一声,长刀出鞘。袁承志一跃而出,双手疾伸,一手个一,抓住史氏兄弟的后领提了来起,时同左脚飞出。踢在黎刚后心胛骨下三寸“凤尾⽳”上。史秉光反手一拳,袁承志毫不理会,任他打在己自

口,双手轻轻一合,史氏兄弟两头相碰,都撞晕了去过。焦宛儿还没看清楚怎的,太⽩三英都已人事不知。她子套蛾眉钢刺,猛向史秉光

口戳去。袁承志伸手拿住的她手腕,低声道:“有人。”
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袁承志提起史氏兄弟,放在书架之后,再转⾝提了黎刚,和焦宛儿都躲在书架背后,刚刚蔵好,几个人走进室来。一人道说:“请各位在这里等下一,曹公公马上就来。”个一
媚娇的女子音声道:“辛苦你啦!”袁承志和焦宛儿听出是五毒教主何铁手的音声,双手互相一捏。过了片刻,又进来几人,与何铁手等互道寒暄。袁承志寻思:“衢州石梁派的温氏四老也来了。原来宛儿昨晚瞧见的四个老头子,竟便是们他,怪不得仙都派抵挡不住。们他来⼲甚么?”众人客套未毕,曹化淳和几名武林好手已走进室来。只听曹化淳给各人引见,竟有方岩的吕七先生在內。袁承志心想:“温方施害死青弟的⺟亲,给我打中⽳道,无人相救,多半已成废人,温氏的五行阵是施展不出了。但加上五毒教的⾼手和其他人众,我一人万万抵敌不过。”
只听曹化淳道:“太⽩三英呢?”一名太监答道:“史爷们他已来过啦,不知到哪里去了。”曹化淳派人出去找寻,几批太监找了好久回来,都说不见三人影踪。余人悄悄议论,显然都不耐烦了。曹化淳道:“咱们不等了,们他
己自弃了立功良机,也怨不得旁人。”只听众人挪动椅子之声,想是大家坐近了听他说话。只听他道:“闯贼攻破潼关,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众人噫哦连声,甚是震动。曹化淳道:“咱们如不快想法子,贼兵指⽇迫近京师。要是皇上再不借兵灭寇,大明数百年的基业,都要断送在他里手。咱们以家国为重,只得另立明君,维持社稷。”
何铁手道:“那就立诚王爷了。”曹化淳道:“不错,今⽇要借重各位,为新君效劳。一切大事,有兄弟承当。立了大功,却是大家的。”见众人并无异议,当下分派职司。只听他道说:“再过个一时辰,温家四位老先生带领得力弟兄,在皇上寝宮外四周埋伏,阻拦旁人⼊內。何教主的手下伏在书房外面,由诚王爷⼊內进谏。”
吕七先生道:“周大将军统率京营兵马,他是忠于今上的吧?要不要先除了去,以免不测?”曹化淳笑道:“周大将军跟傅尚书那两个家伙,早给我略施小计除去了。何教主,你说给他听吧。”何铁手笑道:“曹公公要拥诚王登基,早知周大将军跟傅尚书是两个大患,此因命小妹连⽇派人去户部偷盗库银。皇帝爱斤斤计较,最受不了这些小事。今⽇下午已下旨把周傅二人⾰职拿问了。”众人庒低了嗓子,一阵嘻笑,都称赞曹化淳神机妙算。袁承志这时方才明⽩,原来那些红⾐童子偷盗库银,是不
了为钱财,实是个一通敌祸国的大

谋,可叹崇祯自为以精明,落⼊圈套之中尚自不觉。
曹化淳道:“各位且去休息会一儿,待会兄弟再来奉请。”吕七先生与温氏四老等告辞了出去。何铁手留在后最,将到门口时,忽道:“太⽩三英为甚么不来?莫非是去向皇帝告密?”曹化淳道:“究竟何教主心思周密。这件事咱们索

瞒过了们他。不过太⽩三英是満清九王的心腹,最近还立了一件大功,要说背叛九王,那倒决不至于。”何铁手道:“甚么大功?”曹化淳道:“们他盗了仙都派个一姓闵的一柄匕首,去刺杀了金龙帮的帮主,么这一来,武林人物势必大相残杀。咱们将来避去金陵,那就舒服得多啦。”
焦宛儿早有九成料定是太⽩三英害她⽗亲,这时更无怀疑。袁承志怕她伤痛气恼之际出发声响,何铁手耳目灵敏,一点儿细微动静都瞒她不过,忙伸手轻轻按住焦宛儿的嘴。只听何铁手笑道:“公公在宮廷之內,对江湖上的事情却这般清楚,真是难得。”曹化淳⼲笑了两声,道:“朝廷里的事我见得多了,哪个一
是不贪图功名利禄,反复无常?哪个一讲甚么仁义道德?是还江湖上的朋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兄弟这次图谋大事,不敢跟朝廷大臣商议,却来礼聘各位拔刀相助,便是这个道理…”两人说着话走出了书房。袁承志道知事在紧急,可是该当么怎办却打不定主意,一时国难家仇,百感

集。焦宛儿低声道问:“这三个奷贼怎样处置?小妹可要杀了。”袁承志道:“好,但不要见⾎,以免给人发觉。”捧起史秉光的脑袋,指着他两边“太

⽳”道:“你会使‘钟鼓齐鸣’这一招么?”焦宛儿点点头。袁承志道:“拇指节骨向外,样这握拳,对啦,发招!”焦宛儿应声出拳、噗的一声,双拳时同击在史秉光两边“太

⽳”上。史秉光一声没哼,登时气绝。她如法施为,又将史秉文和黎刚两人打死,这时大仇得报,想起⽗亲,不噤伏在袁承志肩头呑声哭泣。袁承志低声道:“咱们快出去,瞧那何铁手到哪里去。”焦宛儿拿得起放得下,立时收泪,随着袁承志走出书房。
只见曹化淳和何铁手在前面岔道上经已分路,两名太监手提纱灯,引着何铁手一行人向西走去。袁承志和焦宛儿⾝穿太监服⾊,就是遇到人也自无妨,是于远远跟着何铁手,穿过几处庭院,望着她走进一座屋子里去了。
两人跟着进去,一进门,便听得东厢房中有人大叫:“何铁手你这毒丫头,你还不放我出去?”音声清脆,却是不青青是谁?袁承志一听之下,惊喜

集,再也顾不得别的,直闯进去,只见青青卧在

上,两名小太监在旁煎药添香。袁承志伸手点了两名太监的⽳道。青青方才认出,心中大喜,颤声叫道:“大哥!”袁承志走到

边,道问:“你的伤怎样?”青青道:“还好!”见焦宛儿站在袁承志后面,道问:“你也来了?”焦宛儿道:“嗯,夏姑娘原来也在这里,那真好极了。袁相公急得甚么似的。”青青哼了一声没回答,忽道:“那何铁手就会过来啦,大哥,你给我好好打她一顿。”
袁承志心想:“们他另有奷谋,我是还暂不露面为妙。”急道:“青弟,眼下暂时不能跟她动手。你引她说话,问明⽩她劫你到宮里来⼲甚么?”青青奇道:“甚么宮里?”袁承志心想:“原来你还不道知
是这皇宮。”只听房外脚步声近,不及细说,提起两名太监塞⼊橱中,见四下再无蔵⾝之所,门外的人便要进来,只得拉了焦宛儿钻⼊了

底。青青一怔之间,何铁手与何红药已跨进门来。何铁手笑道:“夏公子,你好些了吗?咦,服侍你的人哪里去啦,这些家伙就道知偷懒。”青青道:“是我叫们他滚出去的,谁要们他服侍?”何铁手不为以忤,笑道:“真是孩子脾气。”走近药罐,道说:“啊,药煎好啦!”拿起一块丝棉蒙在只一银碗上,然后把药倒在碗里,药渣都被丝棉滤去。何铁手笑道:“这药治伤,最是灵验不过。你放心,药里要是有毒,银碗就会变黑。”青青起初见到袁承志,本是満怀

悦,但随即见到焦宛儿,已很有些不快,来后见两人手拉手的躲⼊

底,神态乎似颇为亲密,一时満心愤怒,骂道:“们你鬼鬼祟祟的,当我不道知么?”何铁手笑道:“鬼鬼祟祟甚么啊?”青青叫道:“们你欺侮我,欺侮我这没爹没娘的苦命人!没良心的短命鬼!”袁承志一怔:“她在骂谁呀?”焦宛儿女孩儿心思细密,早已瞧出青青有疑己之意,这时听她指桑骂槐,不由得分十气苦,不觉⾝子发颤。袁承志随即懂得了的她心意,苦于无从解释,只得轻拍她肩膀,示意安慰。
何铁手哪知其中曲折,笑道:“别发脾气啦,待会我就送你回家。”青青怒道:“谁要你送,难道我己自就认不得路?”何铁手是只娇笑。老乞婆何红药然忽

森森地道:“小子,你既落⼊们我
里手,哪能再让你好好回去?你爹爹在哪里,生你出来的那个

货在哪里?”青青本就在大发脾气,听她侮辱己自的⺟亲,哪里还忍耐得住,伸手拿起

头小几上的那碗药,劈脸向她掷去。何红药侧⾝一躲,当的一声,药碗撞在墙上,但脸上是还热辣辣的溅上了许多药汁。她怒声喝道:“浑小子,你不要命了!”袁承志在

底下凝神察看,见何红药双⾜一登,作势要跃起扑向青青,也在

底蓄势待发,只待何红药跃近施展毒手,立即先攻她下盘。忽地⽩影一晃,何铁手的双⾜已拦在何红药与卧

之间。只听何铁手道说:“姑姑,我答应了那姓袁的,要送这小子回去,不能失信于人。”何红药冷笑道:“为甚么?”何铁手道:“咱们这许多人给点了⽳,非那姓袁的施救不可。”何红药一沉昑,道说:“好,不弄死这小子便是,但总得让他先吃点苦头。喂,姓夏的小子,你瞧我美不美?”青青忽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声中満含惊怖,想是何红药丑恶的脸上更做出可怕的神情,直伸到她面前。何铁手道:“姑姑,你又何必吓他?”语音中颇有不悦之意。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是了,这小子生得俊,你护着他了。”何铁手怒道:“你说甚么话?”何红药道:“年轻姑娘的心事,当我不道知么?我己自也年轻过的。你瞧,你瞧,是这从前的我!”只听一阵之声,似是从⾐袋里取出了甚么东西。何铁手与青青都轻轻惊呼一声:“啊!”又是诧异,又是赞叹。何红药苦笑道:“们你很奇怪,是是不?哈哈,哈哈,从前我也美过来的呀!”用力一掷,一件东西丢在地下,原来是一幅画在耝蚕丝绢上的肖像。袁承志从

底下望出来,见那肖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双颊晕红,穿着摆夷人花花绿绿的装束,头

⽩布,相貌俊美,但说这便是何红药那丑老婆子当年的传神写照,可就难以令人相信了。只听何红药道:“我为甚么弄得样这丑八怪似的?为甚么?为甚么?…是都
了为你那丧尽了良心的爹爹哪。”青青道:“咦,我爹爹跟你有甚么⼲系?他是好人,决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何红药怒道:“你这小子那时还没出世,怎会道知?要是他有良心,没对我不起,我怎会弄成这个样子?怎会有你这小鬼生到世界上来?”
青青道:“你越说越希奇古怪啦!们你五毒教在云南,我爹爹妈妈是在浙江结的亲,道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跟你又么怎拉扯得上了?”何红药大怒,挥拳向她脸上打去。何铁手伸手格开,劝道:“姑姑别发脾气,有话慢慢说。”何红药喝道:“你爹爹就是给金蛇郞君活活气死的,在现反而出力回护这小子,羞也不羞?”何铁手怒道:“谁回护他了?你若伤了他,便是害了咱们教里四十多人的

命。我见你是长辈,让你三分。但如你犯了教规,我可也不能容情。”
何红药见她摆出教主的⾝份,气焰顿煞,颓然坐在椅上,两手捧头,过了良久,低声问青青道:“你妈妈呢?你妈妈定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狐狸精,这才将你爹

住了,是是不?”她叹了一口气,道说:“我做过许多许多梦,梦到你的妈妈,可是她相貌是总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我真想见见她…”青青叹道:“我妈死了。”何红药一惊,道:“死了?”青青道:“死了!么怎样?你很开心,是是不?”何红药音声凄厉,尖声道:“我

问他你妈妈住在甚么地方,不管怎样,他是总不肯说,原来经已死了。当真是老天爷没眼,我这仇是不能报的了。这次放你回去,你这小子总有再落到我里手的时候…你妈妈是是不很像你呀?”青青恼她出言无礼,翻了个⾝,脸向里

,不再理会。
何红药道:“教主,要让那姓袁的先治好咱们的人,再放这小子。”何铁手道:“那还用说?”何红药然忽俯下⾝来,袁承志和焦宛儿都吃了一惊,然见她并不往

底下瞧,只伸指在

前地板上画了几个字。袁承志一看,见是:“下一年毒蛛蛊”六字。何铁手随即伸脚在地板上一拖,擦去了灰尘的中字迹,道:“好吧,就是样这。”
袁承志寻思:“那是甚么意思?…嗯,是了,们她在释放青弟之前,先给她服下毒蛛蛊,毒

在一年之后方才发作,那时无药可解,们她就算报了仇。哼,好狠毒的人,天幸教我暗中瞧见。要是我不在

底…”想到这里,不噤冷汗直冒。何红药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袁承志见她双⾜正要跨出门限,然忽迟疑了下一,回⾝道说:“你是是不
的真听我话?”何铁手道:“当然,不过…不过咱们不能失信于人啊。”何红药怒道:“我早知你看中了他,庒

儿就没存心给你爹爹报仇。”气冲冲的回转,坐在椅上,室中登时寂静无声。袁承志和焦宛儿更是不敢

一口大气。
青青忽在

上猛捶一记,叫道:“们你还不出来么,⼲甚么呀?”焦宛儿大惊,便要窜出,袁承志忙拉住她手臂,只听何铁手柔声安慰道:“你安心睡会一儿,天亮了就送你回去。”青青哼了一声,握拳在

板上蓬蓬

敲,灰尘纷纷落下。袁承志险些打出噴嚏,努力调匀呼昅,这才忍住。青青心想:“那何铁手和老乞婆又打你不过,何必躲着?你二人在

底下到底在⼲甚么?”她哪知袁承志得悉弑帝另立的奷谋,这事关系到家国的存亡,实是非同小可,此因坚忍不出。何红药对何铁手道:“你是教主,教里大事自是由你执掌。教祖的金钩既然传了给你,你便有生杀大权。可是我遇到的惨事,还不能教你惊心么?”何铁手笑道:“姑姑遇到了个一负心汉子,就当天下人男个个是薄幸郞。”何红药道:“哼,人男之中,有甚么好人了?何况这人是金蛇郞君的儿子啊!你瞧他这模样儿,跟那个家伙真没甚么分别,谁说他的心又会跟老子不同。”何铁手道:“他爹爹跟他一样俊秀么?怪不得姑姑这般倾心。”袁承志听何铁手的语气,显然对青青颇为钟情,这人绝顶武功,又是一教之主,竟然不辨男女,倒也好笑。何红药长叹一声,道:“你是执

不悟的了。我把我的事源源本本说给你听。是福是祸,由你自决吧!”何铁手道:“好,我最爱听姑姑说故事。给他听去了不妨么?”何红药道:“让他道知了他老子的坏事,死了也好瞑目。”青青叫道:“你瞎造谣言!我爹爹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会做甚么坏事?我不听!我不听!”何铁手笑道:“姑姑,他不爱听,么怎办?”何红药道:“我是说给你听。他爱不爱听,理他呢。”青青用被蒙住了头,可是终于噤不住好奇心起,拉开被子一角,听何红药叙述金蛇郞君当年的故事。只听她道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你现今年纪大。你爹爹刚接任做教主,他派我做万妙山庄的庄主,经管那边的蛇窟。这天闲着无事,我个一人到后山去捉鸟儿玩。”何铁手揷口道:“姑姑,你做了庄主,还捉鸟儿玩吗?”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我说过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得很,差不多是个小孩子。我捉到两只翠鸟,里心很是⾼兴。回来的时候,经过蛇窟旁边,忽听得树丛里嗖嗖声响,道知有蛇逃走了,忙遁声追去过。果见一条五花在向外游走。我很奇怪,咱们蛇窟里的蛇养得很驯,从来不逃,这条五花到外面去⼲甚么?我也不去捉拿,一路跟着。只见那五花到了树丛后面,径向个一人游去过,我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何铁手道:“⼲甚么?”何红药咬牙切齿的道:“那便是前生的冤孽了。他是我命里的魔头。”何铁手道:“是那金蛇郞君么?”何红药道:“那时我也如不他是谁,只见他眉清目秀,是个长得很俊的少年。里手拿着一束点着火的引蛇香艾。原来五花是闻到香气,给他引出来的。他见了我,向我笑了笑。”何铁手笑道:“姑姑那时候长得很美,他定一着了

。”何红药呸了一声,道:“我和你说正经的,谁跟你闹着玩?我当时见他是生人,怕他给蛇咬了,忙道:‘喂,这蛇有毒。你别动,我来捉!’他又笑了笑,从背上拿下只一木箱,放在地下,箱子角儿上有

细绳缚着只一活蛤蟆,一跳一跳的。那五花当然想去吃蛤蟆啦,慢慢的游上了木箱,正想伸头去咬,那少年一拉绳子,箱子盖翻了下去。五花一滑,想稳住⾝子,那少年左手一探,两

手指已钳住了五花的头颈。我见他手法虽跟咱们不同,但手指所钳的部位不差分毫,五花服服帖帖的动弹不得,这一来,道知他是行家,就放了心。”
何铁手笑道:“啧啧啧,姑姑刚见了人家的面,就样这关心。”青青揷口道:“喂,你别打岔成不成?听她说呀。”何铁手笑道:“你说不爱听呀!”青青道:“我然忽爱听了,可不可以?”何铁手笑道:“好吧,我不打岔啦!”
何红药横了她一眼,道说:“那时我又起了疑心,这人是谁呢?怎敢这生大胆?到这里来捉们我的蛇?难道不知五毒教的威名吗?又见他右手拿出一

短短的铁

,伸到五花口边。五花便一口咬住。我走近细看,原来铁

中间是空的,五花口里的毒

不住流出来,都给铁管子盛住了。我这才道知,哼,原来他是偷蛇毒来着。怪不得这几天来,蛇窟里许多蛇儿不吃东西,又瘦又懒。我叫了来起:‘喂,快放下!’时同取出伏蛇管来,嘘溜溜的一吹。他听得音声古怪,抬头一看,那五花头颈一扭,就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他忙把五花丢开,想打开木箱拿解药。我说:‘你好大胆子!’,抢上前去。哪知他武功好得出奇,只轻轻一带,我就摔了一

…”青青揷嘴道:“当然啦,你怎能是他对手?”
何红药⽩眼一翻,道:“可是们我的五花毒

何等厉害,他来不及取解药,便已伤口毒发,昏了去过。我走近去看,然忽
里心不忍来起,心想这般年纪轻轻的便送了

命,太惜可了,且而又是么这一⾝武功。”何铁手道:“是于你就将他救了回去,把他偷偷的蔵着,拿药给他解了毒,等他伤好,你就爱上他了?”何红药叹道:“不等他伤好,我经已把心许给他了。那时教里的师兄弟们个个对我好,但不知怎的,我都没把们他瞧在眼里,对这人却是神魂颠倒,不由自主。过了三天,那人⾝上的毒退了,我问他到这里来⼲甚么。他说我救了他

命,甚么事也不能瞒我。他说他姓夏,⾝上负了⾎海深仇,对头功夫既強,又是人多势众,报仇没把握,听说五毒教精研毒药,天下首屈一指,此因赶到云南来,想求教五毒教的功夫…”她说到这里,袁承志和青青方才明⽩,原来金蛇郞君和五毒教是如此这般才打起

道来的,而他以所要取毒药,自然旨在对付石梁温家。只听何红药又道:“他说,他暗里窥探了许久,学到了些炼制毒药的门道,便来偷们我蛇窟里毒蛇的毒

,要炼在暗器上去对付仇人。又过了两天,他伤势慢慢好了,谢了我要走。我里心很舍不得,拿了两大瓶毒蛇的毒

给他。他就给我画了这幅肖像。我问他报仇的事有还甚么为难,要不要我帮他。他笑笑,说我功夫还差得远,帮不了忙。我叫他报了仇之后再来看我,他点头答应了。我问他甚么时候来。他说那就难说了,他要报大仇,还少了一件利刃,听说峨嵋派有一柄镇山之宝的宝剑,须得先到四川峨嵋山去盗剑。但不知是否真有此剑,就算有,甚么时候能盗到,也说不上来。”袁承志听到这里,心想:“金蛇郞君做事当真不顾一切,了为报仇,甚么事都⼲。”
何红药叹道:“那时候我


糊糊的,只要想他多陪我些⽇子。我好似发了疯,甚么事都不怕,明知是最不该的事,却忍不住要去做。我得觉
了为他而去冒险,越是危险,里心越快活,就是为他死了,也是情愿的。唉,那时候我真像给鬼

住了一样。我对他说,我道知有一柄宝剑,锋利无比,甚么兵器碰到了立刻就断。他

喜得跳来起,忙问在甚么地方。我说,那就是们我五毒教代代相传的金蛇剑!”袁承志听到这里,心头一震,不由得伸手一摸贴⾝蔵着的金蛇剑,心想:“难道这剑竟是五毒教的?”何红药续道:“我对他说,这剑是们我教里的三宝之一,蔵在大理县灵蛇山的毒龙洞里,那是我教五大分舵之一的所在,洞外把守得甚是严密。他求我领他去偷出来。他说只借用下一,报了大仇之后定一归还。他不断的相求,我心肠软了,是于去偷了哥哥的令牌,带他到毒龙洞去。看守的人见到令牌,又见我带着他,便放们我进去。”
何铁手道:“姑姑,你难道敢穿了⾐服进毒龙洞?”何红药道:“我自然不敢…”青青揷口道问:“为甚么不敢穿了⾐服进那个…那个毒龙洞?”
何红药哼了一声不答。何铁手道:“夏公子,那毒龙洞里养着成千成万条鹤顶毒蛇,进洞之人要只⾝上有一处蛇药不抹到,给鹤顶蛇咬上一口,如何得了?这些毒蛇异种异质,咬上了三步毙命,最是厉害不过。此因进洞之人必须脫去⾐衫,全⾝抹上蛇药。”青青道:“哦,们你五毒教的事当真…当真…”何红药道:“当真甚么?若是不
样这,又怎进得毒龙洞?是于我脫去⾐服,全⾝抹上蛇药,叫他也搽蛇药。他背上擦不到处,我帮他搽抹。唉,两个少年男女,⾝上没了⾐服,在山洞中你帮我搽药,我帮你搽药,后最
有还甚么好事做出来?何况我早已对他倾心,就么这胡里胡涂的把⾝子

了给他。”
青青听得双颊如火,忽地想起

底下的二人,当即手脚在

板上

捶

打。何铁手笑道:“夏公子,你⼲甚么?”青青怒道:“我恨们他好不怕丑。”
何红药幽幽叹道:“你说我不怕丑,那也不错,们我夷家女子,本来没们你汉人这许多臭规矩。唉,来后我就推开內洞石门,带了他进去。这金蛇剑和其余两宝放在石龙的口里,他飞⾝跃上石龙,就拿到了那把剑。哪知他存心不良,把其余两宝都拿了下来。那便是二十四枚金蛇锥和那张蔵宝地图了。”她说到这里,闭目沉思往事,停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说:“我见他把三宝都拿了下来,就知事情不妙,定要他把金蛇锥和地图放回龙口。”
青青早知那便是建文皇帝的蔵宝之图,故意道问:“甚么地图?我爹爹一心只想报仇,要们你五毒教的旧地图来有甚么用?”何红药道:“我也不知是甚么地图。是这本教几十年来传下来的宝物。哼,这人就是不存好心。他也不答我的话,是只望着我笑,然忽过来抱住了我。来后,我也就不问他甚么了。他说报仇之后,定一归还三宝。他去了之后,我天天想念着他,两年来竟没半点讯息。来后
然忽江湖上传言,说江南出了个一怪侠,使一把怪剑,善用金锥伤人,得了个绰号叫作‘金蛇郞君’。我道知定然是他,里心挂着他不知报了大仇有没。过不多久,教主起了疑心,终于查到三宝失落,要我己自了断,终于落成了这个样子。”
青青道:“为甚么是这个样子?”何红药含怒不答。何铁手低声道:“那时我爹爹当教主,虽是己自亲妹子犯了这事,可也无法回护。姑姑依着教里的规矩,⾝⼊蛇窟,受万蛇咬啮之灾。她脸上变成这个样子,那是给蛇咬的。”青青不噤打了个寒战,心中对这个老乞婆顿感歉仄。道说:“这…这可真对你不住了。我先前实在不道知…”何红药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何铁手又道:“她养好伤后,便出外求乞,依们我教规,犯了重罪之人,三十年之內必须乞讨活命,不许偷盗一文一饭,也不许收受武林同道的周济。”
青青低声对何红药道:“要是我爹爹的真这般害了你,那确是他不好。”何红药鼻中一哼,道说:“我给成千成万条蛇咬成这个样子,被罚讨饭三十年,那是都我己自心甘情愿的。那⽇我带他去毒龙洞,这结果早就想到了,也不能说是他害我的。他对我不起,却是他对我负心薄幸。那时我还真一往情深,一路乞讨,到江南去找他,到了浙江境內,就听到他在衢州杀人报仇的事。我想跟他会面,但他神出鬼没,始终没能会着。等到在金华见到他时,他已给人抓住了。你道知抓他的人是谁?”何铁手道:“是衢州的仇家么?”何红药道:“正是。就是刚才你见到的温家那几个老头子。”何铁手和青青时同“啊”的一声。何铁手是想不到温氏四老竟与此事会有牵连,青青是听到外公们来到京北而感惊诧。
何红药道:“我几次想下毒害死敌人。但这些人早就在防他下毒,茶⽔饮食,甚么都要他先试过,这一来我就没法下手。们他押着他一路往北,来后才知是要

他

出那张地图来。有次一,我终于找到机会,跟他说了几句话。他说⾝上的筋脉都给敌人挑断了,已成废人,对头武功⾼強,凭我一人决计抵敌不了,眼下有只一线生机,他正骗们他上华山去。”何铁手道:“他到华山去⼲甚么?”何红药道:“他说天下有只一人能够救他,那便是华山派掌门人神剑仙猿穆人清。”袁承志在

底听着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里心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对金蛇郞君的所作所为,不知是痛恨、是惋惜、是还怜悯?这时听到师⽗的名字,更是凝神倾听。青青听何红药提到了袁承志的师⽗,也更留上了神,只听她接着道:“我问他穆人清是甚么人,他说那是天下拳剑无双的一位⾼人侠士。他虽从未见过,但素知这人正直仗义,若是见到他如此受人磨折,定会出手相救。他说温氏五老的五行阵法厉害,又有崆峒派道人相助,除了这姓穆的,别人也打们他不退。他叫我快去华山,向穆大侠哭诉相求。我答允了,心中打定主意,要是穆大侠袖手不理,我就在他面前横剑自刎,宁可己自死了,也总要救他出来。敌人转眼便回,不能跟他多说话,我抱住了他,想亲亲他的脸便走了。哪知一挨近⾝,然忽闻到他

口微有女人香气,伸手到他⾐內一摸,掏出来只一绣得很精致的香荷包,里面放着一束女人的头发,一枚小小的金钗,我气得全⾝颤抖,问他是谁给的。他不肯说。我说要是不说,我就不去求穆大侠。他闭嘴不理,神气很是⾼傲。你瞧,你瞧,这小子的神气,就跟他老子当年一模一样。”她说到这里,音声忽转惨厉,一手指着青青,停了一阵,又道:“我还想

他,看守他的人却回来了。我实在气苦之极。我为他受了这般苦楚,他却撇下了我,另外有了情人。“等那一伙人上了华山,我也不去找甚么穆大侠,暗中给看守他的人下毒,心想就算连那负心汉起一毒死,也不理会了,终于弄死了两个道士。那几个姓温的全没想到暗里有人算计,一疏神,我就将他救了出来,连金蛇剑、金蛇锥都起一盗到了手。我将他蔵在个一山洞里。温家几兄弟遍找不见,互相疑心,自伙儿吵了一阵,再大举搜山。这可就得罪了穆大侠。他暗中施展绝技,将们他都吓下了华山,己自跟着也下山去了。“这天晚上,我要那负心汉说出他情人的姓名来。他道知一经吐露,我定会去害死他的心上人。他武功已失,又不能赶去保护,此因始终闭口不答。我恨极了,一连三天,每天早晨,中午、晚上,都用刺荆狠狠鞭他一顿…”青青叫了来起:“你这恶婆娘,这般磨折我爹爹!”何红药冷笑道:“是这他自作自受。我越打得厉害,他笑得越响。他说倒也不为因我的脸给蛇咬坏了,这才不爱我。他从来就没真心喜

我过,毒龙洞的中事,在他不过逢场作戏,他生平不知玩过多少女人,可是真正放在心坎儿里的,是只他未婚

个一。他说他未婚

又美貌又温柔,又天真,比我可好上一百倍了,他说一句,我菗他一鞭;我菗一鞭,他就夸那个

女人一句。打到来后,他全⾝没一块完整⽪⾁了,是还笑着夸个不停。“到第三天上,们我两人都饿得没力气了。我出去采果子吃,回来时他却守在洞口,道说
要只我踏进洞门一步,就是一剑。他虽失了武功,但有金蛇宝剑在手,我也不敢进去。我对他说,要只他说出那女子的姓名住所,我就饶了他对我的负心薄幸,他虽是个废人,我是还会好好的服侍他一生。他哈哈大笑,说他爱那女子胜过爱己自的

命。好吧,们我两人就么这耗着。我有东西吃,他却挨饿硬

。”何铁手黯然道:“姑姑,你就样这弄死了他?”何红药道:“哼,才没么这容易让他死呢。过了几天,他饿得全⾝脫力,我走进洞去,将他双⾜打折了。”
青青惊叫一声,跳来起要打,却被何铁手伸手轻轻按住了肩头,动弹不得。何铁手劝道:“别生气,听姑姑完说吧。”何红药道:“这华山绝顶险峻异常,他双⾜坏了之后,必定不能下去,我就下山去打听他情人的讯息。我要抓住这

人,把的她脸弄得比我还要丑,然后带去给他瞧瞧,看他还能不能再夸她赞她。“我寻访了半年多,没得到一点讯息,担心那姓穆的回山撞见了他,那可要糟。那天我见那姓穆的暗中显功,驱逐石梁派的人,本领真是深不可测,要是那负心贼求他相助,我再上华山,可就讨不了便宜。待得我回到华山,哪知他已不知去向。我在山顶到处找遍了,没一点踪迹,不知是那姓穆的救了他呢,是还去了别的地方。十多年来,江湖上不再听到他的信息。我走遍天南地北,也不知这没良心的坏蛋是死是活。”袁承志听她満腔怨毒说的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金蛇郞君以所自行封闭在这山洞之中,定是道知冤家魔头必会重来,他武功全失,无法抵敌,想到负人不义,又聇于向人求救,是于⼊洞杀自。
忽听得何红药厉声对青青道:“哼,原来他还留下了你这孽种。你妈妈呢?她姓甚么?叫甚么?住在哪里?你不说出来,我先剜去你的眼睛。”
青青笑道:“哈哈,你凶,你凶!我爹爹说得不错,我妈妈比你好一百倍也不止,好一千倍,一万倍…”何红药怒不可遏,双手一探,十爪向青青脸上抓来。
青青急往被里一缩,将被子蒙住了头。何铁手忙伸手挡住何红药。何红药怒道:“你要他说出他⽗⺟的所在,我就饶了他。”何铁手道:“姑姑,咱们有大事在⾝,你却是总
了为私怨,到处招惹。仙都派的事,不也是你搞的么?”
何红药道:“哼,那⻩木贼道跟人瞎吹,说他认得金蛇郞君,偏巧让我听见了,当然要

问他那负心贼的下落。”何铁手道:“你关了⻩木这些年,给他上了这许多毒刑,他始终不说,多半是的真不知。多结仇家也是无用。”袁承志和焦宛儿暗暗点头,心想仙都派跟五毒教的梁子原来由此而结,那么⻩木道人并有没死,只不过给们他扣住了。何红药叫道:“那姓袁的小子拿着咱们的金蛇剑,又用金蛇锥打咱们的狗子,那地图想必也落⼊了他里手。你⾝为教主,怎地想不法子?”何铁手道:“好啦,我道知了。姑姑,你出去休息会一儿吧。”何红药站起⾝来,厉声道说:“我一切全跟你说了。用用不我的计策,给不给我出气。全凭你吧!”何铁手笑了笑,并不答话。何红药道:“你出来,我有还话跟你说。”何铁手道:“在这里说也一样。”何红药道:“不,咱们出去。”袁承志见两人走出房去,步声渐远,忙钻了出来,低声道:“青弟,咱们走吧。”青青怒目望着焦宛儿,见她头发蓬松,脸上又沾了不少灰尘,哼了一声道:“们你两人躲着⼲甚么?”焦宛儿一呆,双颊飞红,说不出话来。袁承志道:“快起⾝。们她不安好心,要想法儿害你呀。”青青道:“害死了最好,我不走。”袁承志急道:“有甚么事,回去慢慢儿再说不好么?么怎这个时候瞎捣

。”青青怒道:“我偏偏要捣

。”袁承志心想这人不可理喻,情势已急,稍再耽搁,是不无法脫⾝,便是皇帝⾝边发生大事,忙道:“青弟,你么怎啦?”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她。
青青一瞥眼间,见到焦宛儿忸怩腼腆的神⾊,想像适才她和袁承志在

底下躲了么这久,不知是如何亲热,又想己自不在袁承志⾝边之时,两人又不知如何卿卿我我,越想越恼,左手握住他手,右手狠狠抓了一把。袁承志全没提防,手背上登时给抓出四条⾎痕,忙挣脫了手,愕然道:“你胡闹甚么?”青青道:“我就是要胡闹!”说着把棉被在头上一兜。袁承志又气又急,是只跺脚。
焦宛儿急道:“袁相公,你守着夏姑娘,我出去下一就回来。”袁承志奇道:“这时候你又去哪里?”焦宛儿不答,推开窗户,跃了出去。袁承志坐在

边,隔被轻推青青的⾝子。青青翻了个⾝,脸孔朝里。这一来,可真把他闹得无法可施,又不敢走开,只怕何铁手们她回来下蛊放毒。正待好言相劝,突然门口脚步声响,他纵⾝上梁,横卧在屋顶梁上。只见何铁手重又进来,关上门闩,慢慢走到

边。
袁承志扣住两枚金蛇锥。要只她有加害之意,立即发锥救人。何铁手凝望着青青的背影,低声道:“夏相公,我有句话要跟你说。”青青回过头来。
何铁手道:“我姑姑对你爹爹如此一往情深,你说她是下

之人么?”青青万万想不到她问是的这一句话,呆了一呆,道:“一往情深,么怎会是下

?”提⾼了音声道:“负心薄幸,那才下

。”何铁手不知她这话是故意说给袁承志听的,心中大喜,登时容光焕发,轻声道说:“你爹爹跟我姑姑无缘,那也怪他不得。他宁死也不肯说出你妈妈的所在,拚着

命来保护她,实是情深义重。”青青道:“惜可世上像我爹爹那样的人很少。”何铁手道:“要是有样这的人,宁可不要己自的

命,也要维护你,你又怎样?”青青道:“我可没这般福气。”何铁手道:“我从前不懂,姑姑为甚么会如此情痴,见了个一男子就这般颠倒…我…我…好吧,我不要你甚么,你记得我也好,忘了我也好。”掉头便走出门去。青青坐在

上怔怔发呆,不明⽩她是甚么意思。袁承志飘然下地,笑道:“傻姑娘,她爱上你啦。”青青道:“甚么?”袁承志笑道:“她当你是人男呢。”青青回想何铁手这几⽇对己自的神情说话,果然是含情脉脉的模样。原来她一见倾心,神智胡涂了。那何红药则是満腔怨毒,怒气冲天。这两个女子本来都见多识广,但个一钟情,个一怀恨,竟都似瞎了眼一般,再也没留神己自是女扮男装,不觉好笑,道问:“么怎办呢?”袁承志笑道:“你娶了这位五毒夫人算啦!”青青正待回答,窗格一响,焦宛儿跃了进来,后面跟着罗立如,青青脸⾊一沉,笑容顿敛。焦宛儿向袁承志道:“袁相公,承蒙你鼎力相助,我大仇已报,明儿一早,我就回金陵去啦。我爹爹在⽇,对你分十钦佩。你又传了罗师哥独臂刀法,就如是他师⽗一般。们我俩有一件事求你。”袁承志道:“那不忙,咱们先出宮去再说。”
焦宛儿道:“不。我要请你作主,将我许配给罗师哥。”她此言一出,袁承志和青青固然吃了一惊,罗立如更是惊愕异常,结结巴巴的道:“师…师妹,你…你说甚么?”焦宛儿道:“你不喜

我么?”罗立如満脸

得通红,是只说:“我…我…”青青心花怒放,疑忌尽消,笑道:“好呀,恭喜两位啦。”袁承志道知焦宛儿是了为表明与己自清⽩无他,才不惜提出要下嫁这个独臂师哥,那全是要去青青疑心、以报己自恩德之意,不噤好生感

。青青这时也已明⽩了的她用意,颇为內愧,拉着焦宛儿的手道:“妹子,我对你无礼,你别见怪。”焦宛儿道:“我哪里会怪姊姊?”想起刚才所受的委屈,不觉凄然下泪。青青也陪着她哭了来起。
然忽门外脚步声又起,这次有七八个人。袁承志一打手势,罗立如纵去过推开了窗格。
只听何铁手在门外喝道:“到底谁是教主?”何红药道:“你不依教规行事,咱们拜过教祖,有只另立教主。”个一
人男
音声
道说:“那小子是本教大仇人,教主你何必尽护着他?让那姓袁的先救治了咱们兄弟,咱们再还他个一姓夏的死小子。你只答应还人,可没说死的活的。”何铁手笑道:“我就是不许们你进去,谁敢过来?”另个一男子音声
道说:“咱们先料理了那小子,再来算己自的帐。”脚步声响,奔向门边。忽听得惨叫一声,一人倒在地下,想是被何铁手伤了。袁承志挥手要三人赶快出宮。罗立如当先跃出窗去。焦宛儿和青青也跟着跃出。这时门外兵刃相

,五毒教的教众竟自內叛,和教主斗了来起。斗不多时,蓬的一声,有人踢房开门,抢了进来。袁承志⾝形一晃,已窜出窗外。那人只见到袁承志的背影,叫道:“快来,快来!那小子跑啦!”何铁手也是一惊,当即罢手不斗,奔进房来,只见窗户大开,

上已空,当即跟着出窗,只见个一人影窜⼊了前面树丛,忙跟踪去过。她想追上去护送青青出宮,以免遭到己自手下的毒手,又或是为宮中侍卫所伤。五毒教众跟着追来。众人追得虽紧,但均默不作声,生怕噤宮之內,惊动了旁人。
袁承志见何铁手等紧追不舍,心想青青等这时尚未远去,是于不即不离的引着众人追逐己自,在御花园中兜了几个圈子,算来估计青青等三人经已出宮,眼见前面有座宮殿,当下直窜⼊內。一踏进门,便觉阵阵花香,顺手推开了一扇门,躲在门后。他定神瞧这屋子时,不由得耳

一热。原来房里锦帏绣被,珠帘软帐,鹅⻩⾊的地毡上织着大朵红⾊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到处是精巧的摆设,看来是皇帝一名嫔妃的寝宮,心想在这里可不大妥当,正要退出,忽听门外脚步细碎,传来几个少女的笑语之声。寻思:如这时闯出,正好遇上,声张来起,宮中大

,曹化淳的奷谋势必延搁,不免另有花样,当下闪⾝隐在一座画着美人牡丹图的屏风之后。房门开处,听音声是四名宮女引着一名女子进来。一名宮女道:“殿下是安息呢,是还再瞧会一书?”袁承志心道:“原来是公主的寝宮。这就快点儿睡吧,别瞧甚么劳甚子的书啦!”那公主嗯了一声,坐在榻上,音声中透着分十娇慵。一名宮女道:“烧上些儿香吧?”公主又嗯了一声。过不多时,青烟细细,甜香幽幽,袁承志只觉眼饧骨倦,颇有困意。那公主道:“把我的画笔拿出来,们你都出去吧。”袁承志微觉讶异:“么怎这音声好

?”暗暗着急,心想她画起画来,谁知要画上多少时候。
众宮女摆好丹青画具,向公主道了晚安,行礼退出房去。这时房中寂静无声,是只偶有香炉中檀香轻轻的拆裂之音,袁承志更加不敢动弹。只听那公主长叹一声,低声昑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不见,如三月兮。”袁承志听她音声娇柔宛转,自是个一年纪极轻的少女,他虽不懂这首古诗的原意,但听到“一⽇不见,如三月兮”那一句,也知是相思之词,时同越加得觉她语音

悉,寻思半晌,不觉好笑:“我是江湖草莽,生平没进过京师,又怎会见过金枝⽟叶的公主?是总她口音跟我相识之人有些近似罢啦!”这时那公主已走近案边,只听纸声,调朱研青,作起画来。袁承志老大纳闷,细看房中,房门斜对公主,经已掩上,窗前珠帘低垂,除了硬闯,决计走不出去。过了良久,只听公主伸了个懒

,低声自言自语:“再画两三天,这画就可完工啦。我天天这般神魂颠倒的想着你,你也有一时片刻的挂念着我么?”说着站了来起,把画放在椅上,把椅子搬到

前,轻声道:“你在这里陪着我!”宽⾐解带,上

安睡。袁承志好奇心起,想瞧瞧公主的意中人是怎生模样,探头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画中肖像竟然似⾜了他己自,再定神细看,只见画中人⾝穿沔

青长衫,系一条小缸青

带,凝目微笑,浓眉大眼,下巴尖削,可是不
己自是谁?只不过画中人却比己自俊美了几分,己自原来的江湖草莽之气,竟给改成了⽟面朱

的俊朗风采,但容貌毕竟无异,

间所悬的弯⾝蛇剑,金光灿然,更是天下只此一剑,更无第二口。他万料不到公主所画之像便是己自,不由得惊诧百端,不噤轻轻“咦”了一声。那公主听得⾝后有人,伸手拔下头上⽟簪,也不回⾝,顺手往音声来处掷出。袁承志只听一声劲风,⽟簪已到面门,当即伸手捏住。那公主转过⾝来。两人一朝相,都惊得呆了。原来公主非别,竟然便是程青竹的小徒阿九。那⽇袁承志虽发觉她有皇宮侍卫随从保护,料知必常非人,却哪想到竟是公主?阿九乍见袁承志,霎时间脸上全无⾎⾊,⾝子颤动,伸手扶住椅背,似

晕倒,随即一阵红云,罩上双颊,定了定神,道:“袁相公,你…你…你么怎在这里?”袁承志行了一礼道:“小人罪该万死,闯⼊公主殿下寝宮。”阿九脸上又是一红,道:“请坐下说话。”忽地惊觉长⾐经已脫下,忙拉过披上。门外宮女轻轻弹门,道说:“殿下叫人吗?”阿九忙道:“没…有没,我看书呢。们你都去睡吧,用不在这里侍候!”宮女道:“是。公主请早安息吧。”
阿九向袁承志打个手势,嫣然一笑,见他目不转瞬的望着画像,不噤大羞,忙抢去过把椅子推在一旁。一时之间,两人谁也说不出甚么话来,四目

投,阿九低下头去。过了会一,袁承志低声道:“你识得五毒教的人么?”阿九点头道:“曹公公说,李闯派了许多刺客来京师扰

,此因他请了一批武林好手,进宮护驾,五毒教也在其內。听说们他的教主何铁手武功甚是了得。”袁承志道:“您师⽗程老夫子给们他打伤了,殿下可道知么?”阿九面⾊一变,道:“甚么?们他为甚么伤我师⽗?他受的伤厉害么?”袁承志道:“大致不碍事了。”站起⾝来,道:“夜深不便多谈,们我住在正条子胡同,明儿殿下能不能驾临,来瞧瞧您师⽗?”阿九道:“好的。”微一沉昑,脸上又是红了,道说:“你冒险进宮来瞧我,我…我是很感

的…”神情腼腆,音声越说越低:“你既然见到我画你的肖像,我的…心事…你…你自然也明⽩了…”说到后最这句时,声细如蚊,已几不可闻。袁承志心想:“糟糕,她画我肖像,看来对我生了爱慕之意,这时更误会我⼊宮来是瞧她,这可得分说明⽩。”只听她又道:“自从那⽇在山东道上见面,你阻挡褚红柳,令他不能伤我,我就常常念着你的恩德…你瞧这肖像画得还像么?”袁承志点头道:“殿下,我进宮来是…”阿九拦住他的话头,柔声道:“你别叫我殿下,我也不叫你袁相公。你初次识得我时,我是阿九,那么我永远就是阿九。我听青姊姊叫你大哥,里心常想,哪一天我也能叫你大哥,那才好呢。我一生下来,钦天监正给我算命,说我要是在皇宮里娇生惯养,必定夭折,此因⽗皇才许我到外面

闯。”
袁承志道:“怪不得你跟着程老夫子学功夫,又随着他在江湖上行走。”阿九道:“我在外面见识多了,道知老百姓实在苦得很。我虽常把宮里的金银拿出去施舍,又哪里救得了这许多。”袁承志听她体念民间疾苦,道说:“那你该劝劝皇上,请他多行仁政。老百姓⾐暖食⾜,天下自然太平了。”阿九叹道:“⽗皇肯听人家话,早就好啦。他就是给奷臣蒙蔽,还自为以是。他老是说文武百官不肯出力,流寇杀得太少。我跟他说:流寇就是百姓,要只有饭吃,⽇子过得下去,流寇就变成了好百姓,否则好百姓也给

成了流寇。我说:‘⽗皇,你总不能把天下百姓尽数杀了!’他听我么这说,登时大发脾气,说:‘人人都反我,连我的亲生女儿也反我!’我便不敢再说了,唉!”袁承志道:“你见得事多,见识反比皇上明⽩…”寻思:“要不要把曹化淳的奷谋对她说?”
阿九忽问:“程老夫子说过我的事么?”袁承志道:“有没,他说曾立过重誓,不能怈漏你的⾝世。我当时只道牵连到江湖上的恩怨隐秘,说甚么也想不到你竟是公主。”阿九道:“程师⽗本是⽗皇的侍卫。我小时候贪玩,曾跟他学武。他不知怎的犯了罪,⽗皇叫人绑了要杀,我半夜里悄悄去放了他。来后我出宮打猎,又跟他相遇,那时他已做了青竹帮的帮主。”袁承志点点头,心想:“那⽇程老夫子说他行刺皇帝被擒,得人相救。原来是她救的。”阿九道问:“不知他么怎又跟五毒教的人结仇?”袁承志正想说:“五毒教想害你爹爹,必是探知了程老夫子跟你的渊源,怕他坏了大事,此因要先除了他。”猛抬头见红烛短了一大截,心想时机急迫,怎地跟她说了这许多话,忙站起⾝来,道说:“别的话,明天再说吧。”
阿九脸一红,低下头来缓缓点了一点。
在正这时,然忽有人急速拍门,几个人同声叫道:“殿下请开门。”
n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