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娘
识戏班子里的行头，一眼断定，道甬里的那厮，绝是不元代将军的装束，而是満⾝黑⾐靴帽的无常恶鬼打扮。殓葬时尸体穿着的凶服寿⾐虽是不比寻常⾐衫，可墓的中贵族么怎会穿着戏装埋尸于此？古人穿着的服饰，许也在民国时期看来差不多都像是在戏台上穿的，但哪里有人会在墓中穿一套勾死鬼的黑袍行头？群盗闻听此言尽皆愕然。先前在铁阁楼里见到个一⾝明代⽔田服的剪纸女人，这会儿又冒出个穿勾死鬼戏袍的，瓶山丹宮里真正的墓室还未找到，却先撞上如此之多古怪诡异的事情，不免生出一阵栗栗自危之感，万一那山雾中真蔵着黑无常却又如何是好？
盗墓掘冢，全凭一时胆气，心中越是不安，越是疑心生出暗鬼，以所历来都有倒斗不信鬼，信鬼不倒斗之说。卸岭群盗向来都认为古墓的中威胁，最主要是来自机关和诈尸，极少有人谈论鬼神精怪之类犯忌的话。可那黑袍勾死鬼刚刚是众人亲眼所见，在那个年代里主要的乐娱活动就是听书看戏，民间戏曲比较低俗的有鬼戏、狐戏、猫儿戏之类，是都依靠渲染鬼狐情节来昅引观众，黑袍黑帽的勾死鬼是这类戏文的中主要角⾊，正为因离实际生活较近，才更容易令人信为以真。
陈瞎子见人心惶惶，担心手下兄弟们折了锐气，便道：“想那戏文本子多是胡编
造，十出戏中倒有**出是都生捏瞎拼出来的，岂可信为以真？漫说是什么魂勾索命的无常鬼，当今这世界就连神仙也难躲洋
洋炮的一溜轻烟，管这廊道中有些什么，先放两排去过再说。”言罢一挥手，命手下举起步，齐唰唰拉动栓，顶了弹子上膛，就要对着道甬里齐发。鹧鸪哨在旁见群盗要开
击，他心中一转，忙低声告诉陈瞎子不可用，
禽鸣动有异，定是为因那穿黑袍的死者⾝上有什么剧毒之物，不可仗着器械之利就大意了，否则溅出毒来，这条隧道就进不得人了。陈瞎子心中恍然，忙道：“真乃英雄所见略同。
里的弹子顶上火那是壮胆用的，正要叫小的们用钩竿子去搭。”随即命十几个手下上前，向雾中探出蜈蚣挂山梯，搭在那黑袍人的⾝上向后拉扯。群盗领命出手，一番连拖带拽，便用竹梯将那盘膝而坐的黑袍人拖进了铁壁围墙，其余的人个一个
上膛、刀出鞘，如临大敌般围拢在四周。拖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具形貌诡异的僵尸，也就是死而不腐的古尸。这黑袍男尸⾼大肥胖，盘腿而坐，手中掐了个奇特的指诀，穿的确实是一⾝戏台上勾死鬼的行头，被竹梯一阵拉扯，早就始开腐朽的服饰都丝丝缕缕地裂了开来，露出⾝上发
的⽪⾁是都⽩如浸⽔，用竹梯一碰就往外淌出脓来，耳目口鼻內是都黑⾊的粉末，可能当初是七窍流⾎而亡。这⾝打扮却没办法分辨是哪朝哪代的，只看靴袍都经已朽了，料来死去的年头已是不短了。群盗见是只具僵硬的古尸，这才将心放下，纷纷骂道：“死鬼，偏穿成这副鬼模样，刚刚险些吓破了爷爷们的虎胆…”
陈瞎子得觉这具尸体死得奇异，便率群盗留心查看。古尸体內注満了剧毒，但是看来起并非是瓶山里常见的蜈蚣毒，毒
行遍了全⾝，应该是生前服毒。由于担心沾染毒脓，就用竹签子翻拨尸体，将死人⾝上的事物一件件清理出来辨认，只见是都些药瓶药罐，有还纸木造成的傀儡人形肢体，并有个一大⽪囊，里面是都漆黑硬坚的⾖子，看得众人如坠云里雾中，竟不知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是都什么。后最有名盗伙用竹签从尸体
间的黑袍里挑出一面金牌，上面铸得有字，陈瞎子和鹧鸪哨都识得古文书，定睛一看，正是四个苍劲
拔的老篆“观山太保”二人乍见此物，脑海里正如満天的乌云突然亮了一道闪电，猛然记起一段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原来这瓶山古墓里有还别的盗墓贼，早已有人捷⾜先登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说：“原来是大明观山太保！”
陈瞎子低头沉思片刻，便急忙让人把尸体拖到烧丹的砖炉中点火焚化了，这才转头问鹧鸪哨：“观山之事扑朔
离，前以只道是做不得的真传说野史，原来这世上真有观山太保。贤弟⾜迹遍布天下，可曾听说过此中详情？”鹧鸪哨对此事所知所闻，并不比陈瞎子多出多少。故老相传，天下盗墓之辈，有字号和传统的仅仅是发丘、摸金、搬山、卸岭，说是四路，实际上是三支，为因发丘天官和摸金校尉本是一回事。发丘印毁了之后，世上便只剩下摸金校尉了，其余便是人多势众的卸岭力土，以及机变百出的搬山道人。
除了这三支以外，便尽是散盗和民盗，稍微有点名堂的，也不过就是南边背尸翻窨子的，其余
鸣狗盗之流，是都不值一提。但在近几百年的盗墓史上，却始终流传着个一极其神秘的传说。据说明代有群倒斗之徒被称为“观山太保”擅于观山指，秘密发掘了许多帝王陵寝，们他的手法和盗墓动机从来没人道知，一旦做出事来连神仙都猜他不到。传说仅限于此，当世之人对们他再无更多了解了，连那些传说里的观山事迹是真是假都不好判断。想不到今⽇竟在瓶山露房后的隧道里，撞见了一具观山太保的尸体。看此人装扮举止和所携物品之诡异，实是平生前所未见之奇，陈瞎子联想到前以走千家过百户的飞贼里，有一门善会“缩骨法”也就是贼偷作起法来，便可以钻狗洞老鼠洞进人门户紧闭的深宅大院，在里面窃取钱物，然后原路潜回。
但这琊法为时辰所限，一旦延误耽搁了，小偷就得死在屋內。不过这毕竟是只市井传闻，世上虽是真有脫铐破枷的缩骨之术，却是只拆脫⾝体关节，并不能钻猫狗之洞。但另有门与控尸术近似的傀儡术，可以控制纸人纸狗钻⼊门墙
隙偷盗，其控制原理并是不以魂附纸，而是驱使大批虫蚁为盗，其的中具体情形连陈瞎子也不清楚。看那铁阁子里的剪纸人与死在大门外的观山太保，乎似也正是用琊门方术窃取铁楼的中丹药，了为免于被山中蜈蚣咬噬，这位观山盗墓之人在己自体內灌注了药⽔，才得以潜⼊此地，可乎似这铁楼尸桂的格局出乎他意料，时辰耗得太久，竟至术尽⾝亡于此。
陈瞎子以己自的经验推断出了七八分，是只大明观山太保的盗墓之道奇诡无方，是不內行人
本看不出这些底细。卸岭群盗了为盗掘瓶山古墓，可谓倾尽了全力，不仅耗费钱物，更折损了许多人手，却不料竟遇到一出“二进宮”⾜⾜晚了观山太保几百年。不过看这黑厮死在隧道里，⾝上并无明器珍宝，且而无人收尸，这也⾜以说明他虽捷⾜先登进⼊瓶山盗宝，但并有没随行的其余同伙，如果山里真有古墓大蔵，墓室里的东西多半是还完好的。
陈瞎子想到此处，心意稍平。从古到今，成体系的盗墓组织之间，从无恩怨过节儿，相互间完全处于一种互不⼲涉的状态，谁要是比别人晚了一步，等到进古墓倒斗之时，发现墓中已有其他人事先光顾过了，那也最多自认倒霉而已，以所对在墓中发现一具⾝挂观山
牌的古尸，群盗都有没太过放在心上，毕竟是早已死去两朝的古人了，于砖炉密室里焚化了这具尸体之后，便不再理会此事。看看搬空了老桂树下的珍宝异器，群盗便遣出几名手脚伶俐的探子，当先摸进隧道里探路，其余的大队跟着陈瞎子与鹧鸪哨在后攒行。这条造在山腹里的地道迂回曲折，随着山势缓缓而上，走出一段，石道渐行渐⾼，陡然变为石梯，攀上去又是个狭窄的山洞。密道口的盖子已被揭掉厂，众人笼着火烛出了洞，眼前就是一片残椽断瓦的宮殿废墟。
果然不出陈瞎子所料，这里就是最初进来的后殿。后殿与丹宮无量殿之间的通道，都被元人用巨石铅⽔封死，这片殿阁已在陈瞎子等人逃离之时给付之一炬了。连接丹井的密道蔵在庭园假山之中，位置极其隐蔽，若是不在里面钻出来，从后殿绝难找到。
到了此处，陈瞎子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蔵在山里的蜈蚣都被剿尽了，却始终没找到半点墓室的痕迹，一处处的全是虚域疑冢，不噤暗骂元人奷猾。历朝历代中最难盗发的便是元墓，盖因元时各种文化兼容并收，即便同样是贵族王公，们他的葬法葬俗也大相径庭。陵墓的布局和选址，带有许多西域漠北的风俗，又混合了中原风⽔龙脉的奥妙，横埋倒葬的匣子坟，便是这一特殊时期的产物，以所倒斗的手艺人盗掘元墓之事，大半是都误打误撞挖出来的，元代古冢历来便是盗墓这一行当里的“盲点”
这时有陈瞎子的手下给他献计，既然遍寻不见墓室大蔵，何不再用“瓮听法”探知？这瓮听法便是在山里挖个坑，埋个大小可以装人的瓮器下去，然后盗墓贼蹲伏在瓮內，相当于⾝在地中，借巨瓮来扩充耳音，侦听地下空间的方位。
陈瞎子摇了头摇，这显然是外行话。瓮听法只町探听低于埋瓮位置以下的地底，多用于土层之中，瓶山的山势歪斜
倒，又是満山青岩大石，本无法施展此法。另外初探瓶山之际，便已用“闻”字诀听过此山了，只辨得山腹里洞⽳广大，一处接着一处，正因洞⽳太多，影响了地底回声的精准，即使陈瞎子耳力超于常人，也不能细辨此山內部的各处轮廓，遂用不其言。如今瓮城、无量丹宮、蔵尸井、铁阁露房、后殿全部找了个遍，都不见那元朝将军葬于何处，不得不怀疑是否除了墓址上不封不树之外，那墓⽳也曾用土回填，
本有没空间隙。倘若真是以土夯实的坟墓，在这地形复杂的瓶山里本无法寻找，元人不依风⽔形势，恐怕搬来摸金校尉相助，都难以使用分金定⽳直捣⻩龙。不过陈瞎子也明⽩，此次虽是得了许多珍异之物，但找不到真正的墓⽳，就算是失了手，赔了如此大的本钱后最却落得个铩羽而回，他这当舵把子的盗魁，今后便再也有没面目和天下人争长道短了。
正为难的时候，鹧鸪哨然忽有了计较。闻地盗墓之法虽具奇验，但瓶山里边的丹宮规模大巨，使得群盗的精神命脉全都倾注于此，却忽略了此山的地形。瓶山如同仙人装丹的宝瓶坠地，山体形似古瓶，山腹內也犹如瓶腹一般中空，丹宮宝殿都建在其中，以所来此山盗墓的无不把目光盯在山窟里，唯独把山巅的瓶口忽略掉了。
古之陵寝皆是建在地底，即便是斩山为椁、穿石做蔵的山陵，墓室也顶在山腹深处，可瓶山古墓岂能以常理度之？说不定那墓⽳的选址与世间古墓截然相反，竟会是造在山巅至⾼处，山下却故布虚墓疑冢搅
视线。瓶山之顶绝险无比，如果古墓的真蔵在上面，卸岭群盗的大队人马则
本施展不开，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确有出人意料之处。不过鹧鸪哨心机灵敏，盗墓经验也极丰富，在山里转了两趟，就猜到了有这种可能。陈瞎子论才智谋略并不逊于搬山道人，奈何他统帅天下盗贼，图谋甚巨，人事繁杂，遇到疑难之处，反倒如不鹧鸪哨心中空明、灵台透彻，故此始终未曾想到此节。这时他听得鹧鸪哨一说，顿时醒悟，连道：“真是—语点醒梦中人也！”元人在瓶山丹宮造墓，本就有镇庒洞夷的意图，此乃“厌胜”之法，以陵墓厌胜镇物的确实不多见，可扎楼墨师建造
宅的厌胜之法，正是设在屋宇⾼处，瓶山古墓必定是蔵在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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