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马成龙穷困投母舅 柳金铎大
词曰:
可叹中年运拙,世人把我颠夺。
布⾐焉能把体遮,时常见受饥饿。
旧亲渐渐疏退,己自辗转思跎。
一家骨⾁两着看,世态炎凉不错。
任他桃柳争舂,俺这里独守松柏。
蛟龙被困冰河,单等舂雷一过。
话说前头穿蓝绸长衫的姓王,河间府献县人,乾清门花翎二等侍卫,名河龙;穿青绸衫的,姓龙,名恩,正红旗満洲头甲喇人,当大宮门头等侍卫。今天早起,从他家西四牌楼驴⾁胡同起⾝,上平则门宮门口找王河龙。王河龙有⾖腐坊个一,是他叔⽗、婶⺟开的,在宮门口多年,铺中伙计十数个人。他叔⽗、婶⺟已然回家,王河龙就在此⾖腐铺居住铺中之事,另有掌柜赵成管理。
龙恩来至⾖腐坊门首,见众伙友俱将铺盖搬出要走,龙老爷说:“你等如此为何?”遂拉赵成至柜房,见王河龙怒气冲冲,不知所因何故。龙老爷是常往这里来,与王河龙是至好的朋友,今天不能不管,问:“赵成,所因何故?”王河龙说:“大哥,不必管,让他等去吧!”只见赵成说:“龙老爷,们我东家后院子有单耳子技勇石一块,重有三百八十斤,他天天练拿这块石头,老有没拿来起。夜晚他在柜房

上安歇,我在

下搭铺,睡至三更后以,见我东家由

上跳将下来,一手将我脖颈掐住,一手将我腿大抓住,将我举将来起,双手一扔,摔在就地,他上

竟自睡了。幸亏有没拿我耍大刀,若要拿我耍大刀,我就摔坏了。早起我问他,他羞恼变成怒,说:‘你等不必找琊岔,全给我去!’就是为这个事。”龙老爷说:“兄弟,你别闹了。”赶紧将此事说合完毕,大家合好,赵成依旧照料⾖腐坊的事务。龙恩说:“贤弟,明天一早,咱们哥儿两个在平则门外路南羊⾁馆那里见。”说罢,龙老爷回家。王河龙一天无事,只等到第三天早晨来起,换好⾐服,出离⾖腐坊,至城外羊⾁馆,见龙老爷早在那里等候。二人落座,吃茶要饭,吃完算还饭帐,出离饭馆。龙老爷说:“贤弟,咱们逛逛青儿,顺城

往南,奔西便门。”四月天气,甚是炎热。
即至便门,一直往东走。王河龙本吃的又多,天热一走就渴了,要想喝茶。龙老爷说:“兄弟,使不得!你吃好些个硬头东西,一喝⽔,就坏了。”王爷渴极了,见那边有一人挑着一挑⽔,他从后面也不言语,端起后边⽔桶,前头的就洒了。那人把眼一瞪,说:“喝就喝,你可把我的桶给摔坏了!”王河龙并不答言,端起就喝,喝完,将⽔桶扔在就地。龙爷说:“你吃一肚子荤东西,你又喝凉⽔,又把人家的桶也给摔了。”龙老爷拿小票儿两千,给这挑⽔之人,叫他收拾桶去。
二人来至顺治门,王河龙腹中直响,要想出恭。龙爷故意道说:“咱们作官的茅房,在菜市口挂红的地方。”王河龙是外乡人,初当侍卫,在京⽇子不多所说,信为以真,顺大街往南就走,来至镖店门首,见上挂花红,认作是茅房,往里就走,见众人围着,不知是何缘故。己自
道说:“此处人真不开眼,拉屎瞧个什么劲!”己自腹中便大甚急,分开众人往里就走。
见天棚底下无数人围着个一男子、个一女子在那里打架;康熙爷在板凳上站着。二人一见,跪倒叩头。圣主吩咐二人帮助胡忠孝等拿贼,说:“不准放贼人逃走,将开店之人拿获!”二侍卫夺贼人木

,与贼人打在一处。佟起亮在那里指挥保镖、达官动手,见有一老头儿在那里站在板凳上,手拿丝鞭,口中嚷打。己自想:“此人五官端正,大概并非俗等之人。常听人传言,康熙爷常常私访,不知这老头是谁?”己自到屋內墙上摘下线

,转⾝来至南边,面向西,手拿火绳,照定圣上点火就放。只听“当”的一声,直扑圣上而来。正是:真天子百灵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圣上一回头,砂子从旁边去过,在正那秃瓦匠

面头上打了个一穿堂儿,反⾝栽倒就地,立时⾝死。
只见那小工把眼睛一瞪,说:“好个一狗⽇的,打死我⽩大哥了!”手拿九斤十二两大瓦刀,直扑群贼。此人乃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人,姓马,名成龙,字德海。自幼读书,文章全篇,下场次一并未取中,改学弓箭。⽗⺟双亡,轻财仗义,颇有孟尝君好友之名。家业一败如洗,只剩孤⾝一人,亲朋俱皆

之。此人素有大志,无奈时运未通,当初有钱之时,呼兄唤弟,朋友不少;及至一穷,俱皆远离。君子之友,见面常常周济,无奈不能济事,只能应燃眉之急。小人见面则远避,背谈:“成龙当初有钱自大,如今该当现眼!”正是:立志不

无义友,存心当报有恩人。这一年,时逢冬月,天气寒冷,大雪纷纷。成龙⾝穿单

褂一⾝,在村背后人家场院房內居住由早晨⽔米未进,⾝上无⾐,不由长叹一声,想起有钱之时,何等快乐,朋友成群,⾼楼赏雪,暖阁昑诗;到如今,朋友又在哪里?正是: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己自思前想后,不由掉下几点英雄泪来,想:“己自⽗⺟早丧,又无兄弟,又无姐妹,孤苦零丁,并无个一知疼着热之人。有只⺟舅,远在宁夏贸易,音信阻隔,道路遥远,缺少盘费,不能投奔。”正是:英雄频洒穷途泪,命如不人可奈何?越想越惨,不由大放悲声。己自一想:“生如不死。”正悲惨之际,狂风甚大,冷气侵人。睁眼望外一看,好一阵大雪。怎见得?有赞为证;遍地洒琼瑶,舞舞长空蝶翅飘。⽩茫茫占断了

关道,⽟

玻璃,银铺小桥。剪鹅⽑,山童来报:庒折了老梅梢。
成龙看罢:“我今⽇莫若一死,我然虽
有没儿子,倒是百草穿孝。”己自拿绳子一

,拴在上门槛上,将套儿拴好,伸脖子就要上吊。只见从外面来了一位老人,口中说:“成龙在这里吗?我昨天才回来,这一年有余,你我未见,我听说你穷困至此,我特冒雪而来,给你送几两银子,以济燃眉之急。”正是:雪中送炭人间少,锦上添花世上多。
成龙睁眼一看,原来是老师柳金铎先生,从他亲戚那里方才回来。他待成龙至厚,虽则师生,却是患难之

。成龙羞惭満面,将绳儿解下来,慌忙施礼。说:“老师,你好!从哪里来?”那先生一瞧成龙⾝穿单⾐,面带泪容,不似当初的那等模样,长吁一声,由怀中掏出⽩银五十两,

与成龙,又将⽪马褂儿脫下给成龙穿上。二人谈心,叙话多时,雪已住了,拉着成龙至村头酒馆之內吃酒,问成龙意

何为。成龙将要投奔⺟舅的缘故细说一遍。柳先生说:“好,我有⽩银五十两送你作路费,你何时起⾝?”成龙说:“有了银子,明⽇就走。”二人说至天晚方散。
第二天,成龙置办⾐服,辞别柳金铎,离马家庄,顺

关大道,投奔宁夏去了。一路饥食渴饮,夜住晓行,非止一⽇。
腊尽舂来,时逢新舂,瞬息至四月十五⽇,至宁夏府城內苏州街路南太山泉⻩酒糟访,进里面落座。酒保儿过来问:“吃什么酒?要什么菜?”成龙说:“我不喝酒,我跟你打听个一人。”跑堂说的:“你打听哪个?”成龙说:“有个苗掌柜的在这里吗?”伙计说:“不错,在这里。你姓什么?”成龙说明来历。跑堂说的:“们我掌柜的,是山东登州府文登县苗家集的人,并无当家,又无儿女,有只
个一亲外甥在马家庄住,莫非你就是马家庄的吗?”成龙说:“不错。”伙计又道:“们我苗掌柜的病,要至死,正望亲人,你来了甚好。”说着,倒过一碗茶来,说:“你喝茶,我到后边给你说一声。”笑嘻嘻的往后边去了。
成龙在那里吃茶,里心说:“我舅舅拿们我家一千两银子来作买卖,三四年并无信息,虽说是亲戚,我也是东家,见了我必不能错了。”正想之际,小跑堂的出来说:“马爷,你跟我到后边去,苗掌柜的这阵明⽩点,们你爷两个见面说两句话吧。”成龙随此人往后就走,一过后院,一直往西口拐,穿过八角月亮门,绕影壁进西院,北房三间,⾼台阶,东西各有厢房三间。随同进上房,在东里间靠北墙大

一张,他舅舅头西脚东,铺着厚褥子,盖着被窝,面如⻩纸,两腮无⾁,微有气息。见成龙进来,睁眼细看,想起旧⽇的模样,认得是外甥成龙。成龙跪倒磕头说:“舅舅,你好!你老人家什么病,?”他舅舅刚要说话,心中一闹,己自
头摇,先叫成龙外边吃饭,然后有话再讲。
成龙来至外边,跑堂的烫酒要菜,摆在桌上,让成龙喝酒。
成龙说:“伙计,你贵姓?”他说:“我姓刘,排行在六,有个‘笑话刘六‘就是我。”成龙说:“你喝一盅酒。”他说:“我不喝。”成龙直让,刘六无奈,端起酒盅喝了几口,说:“马爷,是不我不喝,我有个

⽑病,,喝了酒,肚子里有什么话,全要告诉人。你猜你舅舅这病,是么怎得的?”成龙说:“我不道知,你说说我听听。”刘六说:“们我这宁夏府西门外,有一座马家寨,为首的有两个庄主:一名活阎罗马刚,一名铁面判官马強。二人手下有三百多人,明为团练,暗为贼盗,常来城內苏州街⻩酒馆吃酒,写帐永不还钱。那天活阎罗又来吃酒,手持钢刀一把,望苗掌柜借⽩银五百两,当时就要。苗掌柜方说个一‘有没’,他一把抓住,就按在地下,将刀放在脖子颈上,说:‘你今天有没银子不行!当初你拿我的银子开的买卖。‘们我大家无法,去过解劝,应十天

还银子。他本是讹诈,他说:‘定望们你这铺子里要银!’苗掌柜是的加气伤寒,有心要同他打官司,他又有势力,又有银钱;有心同他打架,己自又有没人。故此一病,不起,服药无效,这就是你舅舅得病,的

由。”
大英雄吃酒,一听概不由己,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说:“气死我也!伙计,酒我也不喝了,你把那通条给我拿过来,你带着我,咱上马家寨!”说罢,站起就走。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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