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眼前道路无经纬—
1.嫦娥应悔偷灵药
夏金桂与其丫环宝蟾的名字,很明显是取自"蟾宮折桂"的典故。然而薛蟠样这
个一不学无术的呆霸王,与考举中状元是全不搭界的,何以一

一妾竟取了样这雅趣的名字呢?
解释有只
个一,就是以"蟾宮折桂"来比喻广寒宮的嫦娥——夏金桂因不许人说"桂"字,便名桂花为"嫦娥花",可为其证。
且看作者对夏金桂其人的形容简介——
原来这夏家姐小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的中丘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皆百依百随,此因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

气。爱己自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风雷之

。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

弄气,轻骂重打的。今⽇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


,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庒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

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个一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因他家多桂花,他小名就唤做金桂。他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他因想桂花二字是噤止不住的,须另换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己自⾝分如此。
是这相当完整的一段夏金桂小传,生动地描写出了个一才貌双全、品

不良的富家姐小形象。
在今人的眼光中,或许会得觉夏金桂那样个一悍妇,远不配用嫦娥来比喻,未免抬举了她。然而在曹雪芹笔下,往往正话反说,"小题大作",借物喻人,剑走偏锋。如比用嫦娥比喻夏金桂,并是不
了为形容她有多么丽美、⾼贵,而旨在突出她结局之清冷孤寂。
古人诗中有名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凡说嫦娥,必含冷清之意。
夏金桂既然名字里有个"金"字,自然也是"金寡妇"一派了。的她将来,必定是在薛蟠服刑之后,独守空房,如月里嫦娥一般,夜夜伤心的。
十二钗副册之首为香菱,这也是唯一点明的副册人物,其判词中说:"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两地生孤木",为桂字;"香魂"则双关,指香菱之冤魂。香菱因金桂见妒而惨死的命运早已注定。两人相生相克,为一对金⽟。
然虽夏金桂为人不堪,但她

基不浅,在薛家的地位更是远⾼于香菱,故而我猜测她在十二钗副册排名第二,仅次于香菱。两人的命运紧密相连,要推算金桂的将来,便要从香菱的踪迹中寻找。
除了判词之外,香菱的薄命有还多处暗示,且往往与金桂相关。
如比宝⽟生⽇的大戏中,香菱与众丫鬟斗草时曾说:"我有夫

蕙。"因而遭到小丫头们的一阵排揎,连石榴裙也污染了。而宝⽟恰在此时寻了来,偏说:"你有夫

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
待到《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时,香菱占花名偏就掣了一

并蒂花,题着一句诗:"连理枝头花正开。"
这诗表面上意思很好,然而若联系原诗却不然,那诗的下句原是"妒花风雨便相摧",是说花开得正好,偏遇一阵狂风骤雨,辣手摧花,命不久矣。这个"妒"

成疾的人,自然便是夏金桂了。
故而,香菱咏月三首的后最一首后最一句便是:"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这里的嫦娥,亦是双关,既指月亮,也指金桂——那金桂自喻嫦娥,而香菱既是问她:为什么打破人家夫

团圆?又是在问她:为什么让你己自也不得团圆呢?
金桂的所作所为固然咎由自取,即使后景凄凉亦是不值得同情的,然而,她本也是花容月貌的好人家女儿,倘若丈夫争气些,未必不能夫唱妇随,过上好⽇子。然而她偏偏遇到了薛蟠,也算得上是不幸了,难怪要同被她欺凌至死的香菱一样,都逃不了薄命司的召唤。
正如脂砚斋批示的:"夏⽇何得有桂?又桂花时节焉得又有雪?三事原系风马牛,全若強凑合,故终不相符。运败之事大都如此,当事者自不解耳。"可见薛夏联姻,便是"运败金无彩"的始开了。
原来,薄命的玄机,竟是早已暗蔵在姓名之中,前生注定,是只当事者不能自知罢了。
2.宝钗的螃蟹诗讽刺是的谁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花菊诗·薛宝钗讽和螃蟹咏》中,宝钗写了一首螃蟹诗:
桂霭桐

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

。
眼前道路无经纬,⽪里舂秋空黑⻩。
酒未敌腥还用菊,

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文中写道:"众人看毕,都说是这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是只讽刺世人太毒了些。"——了为这一句,很多红学家纷纷猜测此诗究竟在讽刺什么,暗

何人。并且有人为因此前宝⽟的只一螃蟹风筝被贾环拿了去,便怀疑这诗是讽刺贾环的。也有说是讽刺贾雨村等一⼲钻营世故的官场小人。
然而贾环其人,与宝钗可以说是全无

集,还劳动不得蘅芜君妙笔针贬;至于贾雨村,则是宝钗教训宝⽟应该去亲近讲谈,学些仕途经济的偶像,更不该作诗讽刺才是。此因,宝钗诗中讽喻的,不会是什么愤世嫉俗的大题目,而只能是己自⾝边至为亲近却又不相和睦的人。从大里说,是泛指书中所有"搬起石头砸己自脚"的人与事,往细里说,则特指的她嫂子夏金桂。
诗中开篇第个一字即是"桂"字,已点出其人,可见这首诗的主旨不为咏蟹,乃是说"桂"。
如果说这是只
个一巧合,未免牵強的话,则还要后面的诗句与情节一一验证。
金桂之名在书中第次一出现,乃是由香菱转述与宝⽟的,且看原文:
宝⽟道:"什么正经事么这忙?"香菱道:"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以所要紧。"宝⽟道:"正是。说的到底是那一家的?只听见吵嚷了这半年,今儿又说张家的好,明儿又要李家的,后儿又议论王家的。这些人家的女儿他也不道知造了什么罪了,叫人家好端端议论。"香菱道:"这如今定了,可以用不搬扯别家了。"宝⽟忙问:"定了谁家的?"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门贸易时,在顺路到了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们我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前⽇说来起,们你两府都也道知的。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宝⽟笑道问:"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香菱道:"他家本姓夏,常非的富贵。其余田地用不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宮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此因才有这个诨号。如今太爷也没了,有只老


带着个一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有没哥儿兄弟,惜可他竟一门尽绝了。"宝⽟忙道:"咱们也别管他绝后不绝后,是只这姑娘可好?们你大爷么怎就中意了?"香菱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离开了这几年,前儿一到他家,夏


又是没儿子的,一见了你哥哥出落的样这,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以所你哥哥当时就一心看准了。连当铺里老朝奉伙计们一群人糟扰了人家三四⽇,们他还留多住几⽇,好容易苦辞才放回家。你哥哥一进门,就咕咕唧唧求们我


去求亲。们我


原也是见过这姑娘的,且又门当户对,也就依了。和这里姨太太凤姑娘商议了,打发人去一说就成了。是只娶的⽇子太急,以所
们我忙

的很。我也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个一作诗的人了。"
这里点明夏家在长安,而香菱与宝⽟说这话时,已是初秋,宝⽟刚刚作了一首"池塘夜一秋风冷,吹散芰荷红⽟影"的诗,样这算来起,等到薛蟠娶金桂之⽇,八成就是重

了,遂曰"长安涎口盼重

";那夏家


没儿子,看了薛蟠喜

得什么似的,又哭又笑的,比见了儿子还亲,此因是"涎口";
而在这段话中,夏金桂名字出现后,庚辰本有双行夹批:
"夏⽇何得有桂?又桂花时节焉得又有雪?三事原系风马牛,全若強凑合,故终不相符。运败之事大都如此,当事者自不解耳。"
是这说这门亲事全无道理,连季节序次全都混

,还么怎会是善缘呢?
故而宝钗诗中颈联便云"眼前道路无经纬,肚里舂秋空黑⻩"。
金桂姓夏,"雪"在冬天,但诗中偏不说冬夏,而云舂秋,匠心颇妙。这两句,除了说舂秋无序外,又对应了后文夏金桂小传中所言:"若论心的中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重叠"经纬"二字;又说她"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风雷之

",则对应"⽪里"之语。
难怪看到这里,众人叫绝,宝⽟更是赞道:"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
十二钗⼊册,皆须在石兄处挂号。以所宝钗写螃蟹咏,须宝⽟来赞;而香菱说夏金桂,也是向宝⽟说起。
这还不算,来后宝⽟见了夏金桂,"举止形容也不怪厉,一般是鲜花嫰柳,与众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这等样情

,可为奇之至极,此因心下纳闷。"是这明明⽩⽩的进一步"挂号"了,而宝⽟来后竟向王道士寻求"妒妇方",更是大动⼲戈,这与"酒未敌腥还用菊,

防积冷定须姜"异曲同工,是都在寻求事物的相克之法;时同,书中说:
"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来起。先时不过挟制薛蟠,来后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庒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

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
这也是以柔克刚的菊姜之道。以所,这两句也可以说是宝钗形容己自对待夏金桂不卑不亢的态度。
而后最一句"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则对应是的后文不见之情节了。想来,以薛蟠的惹是生非,夏金桂的倒行逆施,两口子不可能落得什么好结果,那薛蟠免不了伏法就刑,"落釜"谢罪;而金桂则独守空房,便如月殿嫦娥一般,要寂寞终老的了。
另外,这两句也照应了香菱与夏金桂理论花香之道:"不独菱角花,就连荷叶莲蓬,是都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是不花香可比,若静⽇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就连菱角、

头、苇叶、芦

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慡快的。"
如此看来,宝钗螃蟹咏中每一句都落到了实处,若说是不指夏金桂,又当何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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