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第一章
下篇:我己自
第一章
我被取消了⾝分,也就是说,取消了旧的⾝分证、信用卡、住房、汽车、两张学术执照。连我的两个博士学位都被取消了。我的一切文件、档案、记录都被销毁——纸张进了粉碎机,磁记录被消了磁。与此时同,我和公司(全称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公司)的钱财帐也两清了——这笔帐是么这算的:我的一切归们他所有,包括我本人在內;们他则帮我免于进监狱。公司的人对我说,假如把你移

给司法机关,起码要判你三十年徒刑,还可能在你头上打洞,但是们我也不希望发生样这的事——这说明们我的工作没做好。们他给了我个一新的⾝分,我的名字叫M,我有一张蹩脚中学的毕业凭文,让我在个一建筑公司当工人,还给了我五块钱——考虑到我在行银里的五十万块存款都将归公司所有,只给这一点钱真是太少——然后开车送我去新的住处,有一样东西用不
们他给,就是我的新模样。安置前以我有一点肚子,至甚可以说在发胖,在现
经已尖嘴猴腮了。
有一件事必须补充说明,我在现犯的不光是直露错误,有还影

错误,因而万劫不复了。这后一条错误是公司的思想教育研究会发现的。我绝不敢说公司样这检举我,是了为扩大己自的营业额。我是只说,有么这一回事。
这个故事到此就该重新始开:某年某月某⽇下午,有个一M,他是个又瘦又⾼、三十岁的男子,穿着一件宽大的⽩⾊丝衬⾐,一条黑⾊的呢料

子,一双厚底的⽪鞋,钻进了一辆黑⾊的大汽车(这辆汽车和殡仪馆的汽车有点像,并且也被叫作送人的车),前往东郊个一他不认识的地方。有两个穿黑⾐服的男子陪他同去,并且在汽车后座上不断地敲打他的脑袋,拍打他的面颊,开解他衬⾐的领扣,露出一小片苍⽩、削瘦的

膛,说一些尖酸的话,但是意在给他打气。来后汽车在一座上世纪五十年代建成的旧砖楼前停了下来,同去的人在他后背上推了他一把说:你到了,并且递给他一张窄行打印纸,说:该记着的事都在上面。M从车上下来,走了几步,拍了下一前门,司机把玻璃放下来。M说:能给我几支烟吗?司机取出个一烟盒,往里看了看,道说:有还六支。递给他,并且道问:有还事吗?M摇头摇,转过⾝去,汽车就从他⾝后开走了。
此时天⾊将暗,旧楼前面有很多

糟糟的小棚子。为因天有点凉,M打了个一寒噤。然后他就走到那座旧楼里去,爬上砖砌的露天楼梯。那张打印纸上写着“407”也就是四楼七号。走廊上一盏灯都有没,以所也看不出哪里是几号。是于他随手敲了一家的房门,门开时,个一小个子女人用肩膀扛住门扇。M想,我应该让她看个清楚,以免她不信任我,就一声不响地站着。从敞开的门里,传来一股羊⾁炖萝卜的气味。据我所知,M既不喜

吃羊⾁,也不喜

吃萝卜,以所他对这股气味皱起了鼻子。那女人看清他后以让开了门,把头往里一摆,M就走进去。这间房子里很热,为因有个房间里生了火。她用手一指说:往里走,给我着看孩子,饭会一儿就得。M就朝里面走去,绕过了破旧的冰箱、破烂的家具,走进一间尿味扑鼻的房间,这里有两个小

,

上躺了两个婴儿,嘴里叼着橡⽪

嘴,瞪着眼睛着看他。M想道,们你千万不要哭,哭来起我真不知么怎办好。这间房子里点了一盏昏⻩的灯。那个女人在厨房里说:你会做饭吗?M说,不会。她又问:会不会鼓捣电器?他想到己自
去过学过物理,就说:会一点。是于她说:那还好,是不⽩吃饭。
在被重新安置(也就是说,被取消了旧⾝分,换上新⾝分)之前,我上过两星期的学习班。如前所述,参加学习班原本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这回和以往不同:除了让你检讨错误,还讲一些注意事项。最重要是的,们我不要回到原来住的地方,也不要和去过认识的人取得联系,假如样这做了的话“重新安置”就算无效,们我
去过犯的错误也就不能一笔勾销了。们我当然明⽩,是这暗示们我将住监狱。重新安置了后以,们我既有没

子(或者丈夫),也有没儿女。假如原先有,公司也会替们我处理,或者离婚,或者替们我抚养。要道知
们我这些人是都

有钱的,在现一切都归们他了。我记得讲到这里时,会场上一片不満的嘘声。公司的代表不得不提⾼嗓音说:这就够好的了,要道知在上个世纪,们你这些人是不去北大荒,就是去大戈壁,而在现
们你都安置在京北城里!作为个一史学家,我用不他提醒我这个。我只关心重新安置了后以,活不下去么怎办。公司的代表回答说,假如大家都活不下去,就会产生新的治安问题。们他不会让们我活不下去的。们我会有新的家庭,新的

子或者丈夫,这些公司会安排。我认为,我未来的

子是什么样的,最好在现就形容下一。但公司的代表认为,这是不我该、或者我配关心的问题。
有还
个一问题,们我这些人可不可以互相联系,以便彼此有个照应?公司的人说:绝对不可以。们我之间不能横向串连,许也公司会安排们我彼此认识,除此之外,一切联系都不可以有。这些问题都明确了后以,我就始开想像,在公司给我安排的新家里有什么。我么怎也没想到会有个一半老不老的婆子,有还一对双胞胎。有还
么这辛辣的

味。在昏⻩的灯光下,我四处张望,看到这座旧砖楼満是裂

,有还
只一大到不得了的蟑螂爬在房顶上。我必须吃我不爱吃的羊⾁萝卜汤,还要在这间

哄哄的屋子里和那个小个子女人爱做——是这那种一间半一套的房子,除了这个大房间,有还一间小得像块⾖腐⼲。那个小个子女人脸上満是皱纹,额头正上方有一络⽩头发——这些事情我都不喜

,很不幸是的,它们有没发生来后那个女人看了我拿的那张窄行打印纸,发现我该去407,而这里是408,就把我撵到隔壁去了。那间房子敞着门,満地尘土和碎纸片。我不必吃不喜

的羊⾁炖萝卜了,是这个好消息。坏消息是什么可吃的都有没,连晚饭都有没了。
2
M重新安置后的第个一夜晚在407室度过。这套房子的玻璃破了不少,其中一些用三合板、厚纸板堵上了,有还不少是敞开的,张着碎玻璃的大嘴。这房子和408是一样的,在那个大房间的地上放了个一旧

垫,有还
个一旧冰箱,有一盏电灯挂在空中,但是不亮。奇怪是的,打开冰箱的门,里面的灯却是亮的。他借着冰箱里的灯光检查了这间房子,看到了満地的碎玻璃。当然,冰箱里除了霉斑、个一烂得像泡屎的苹果之外,什么都有没了。来后他就在那个

垫上睡了夜一,感觉到了

垫里的每一

弹簧。凌晨时分他爬了来起,就着晨光在暖气片上找到了一盒火柴,一连昅了三支烟,还看到只一老鼠从房子中间跑去过了。来后他就出门去,想到附近拣点垃圾——另个一说法是别人废弃的东西——来装点这间房子。但是在这片破旧、快被拆除的楼房附近,想拣点什么还真不容易——除了烂纸、塑料袋子,偶而也能见到木制品,但是木头经已糟朽掉了。
我扛着一把⽩⾊的破椅子回家时,又想起我那辆火鸟牌赛车来。那辆车是我从公司的拍卖场买来的,买的时候崭新,且而便宜的叫人难以置信。来后我又把它开回公司的拍卖场,这叫我对因果报应之说很感趣兴了,为因我道知,这辆崭新的车还会以便宜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价格卖掉。假如个一人死了,他生前穿的⾐服也只能很便宜地卖掉,尤其是他断气时穿的那一件。以所到公司的拍卖场去买东西,不仅是贪小便宜,且而

格里还要有些琊恶的品

。我在车里留了一盘录音,告诉在我之后那个贪小便宜的家伙这些事,并且预言他也会被重新安置。是这
为因敢贪这种小便宜的人胆子都大,而胆子大的人早晚都要被安置。没了这辆车,到哪里都要走路,实在不习惯,除此之外,我还穿了不合脚的⽪鞋,这更加重了我的痛苦。扒了半天的垃圾,我⾝上的⽩衬⾐也变成灰⾊的了。
我就么这一瘸一拐地扛着椅子走回家来,发现那张破

垫上坐了个一女人,梳着时髦的短头发,大约二十四五岁,长得也很时髦——也就是说,然虽细胳膊细腿,但是小腿上肌⾁很发达,看来是练过——但是穿得

糟糟。上⾝是件碎玻璃式的府绸衬衫,下⾝是条満是油渍的呢裙子,脚下是一双⽪带的厚底鞋,四边都磨起了⽑。她看到我回来,就拿出一张窄行打印纸来,问这里是是不407。我把椅子放下来,坐在上面说:把这破纸条扔了吧,在现
有没用了。且而我还对她:你原该穿件旧⾐服的,在现天凉啊。
我说过,在被重新安置之前,有一阵子我总得到公司里去。那时候我和往常一样,开了一辆红⾊的火鸟牌赛车,但我那阵子总穿一套黑⾊西服,像好家里死了人,这可和往常不一样。后最一点是公司要求的,们他还要求们我在

前佩戴个大大的红D字。这一点叫人想起了霍桑的《红字》,公司的人也道知,以所笑着解释说:诸位,这纯属偶合。们他提供做好的红字,底下有还不⼲胶,一粘就能粘上。我还发现这种胶留下的污渍用手一

就掉,不污⾐服,当时为以公司在为们我着想,来后发现是不的。在重新安置那一天,坐上送人的车之前,送我的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道说:把⾐服脫下来。他看我目瞪口呆,就进一步解释说:你跟公司定的合同里有一条,重新安置后以,你原的有一切财产归公司所有——还记得吧?我这才恍然大悟道:⾐服也算?他说:废话!么这好的⾐服,么怎能不算?按照他的原定方针,就要把我扒得只剩一条短

。说了好半天,才把长

和衬⾐保住了,至于我在现穿的这双厚底⽪鞋,是用一双鳄鱼⽪的轻便鞋和送人的家伙换的。那些家伙是都从贫困地区雇来的农民工,财

得要命。们他还说:你今天就该穿几件旧⾐服——在现天凉啊。这件事可以说明公司为什么要提供不污损⾐服的不⼲胶:了为剥们我。它也能说明该女人出在现我面前时,为何⾐冠不整。我听说公司也雇了一些女农民工,且而女人往往比男的更财

。我为以拿这个开玩笑很有幽默感,但是那个女人很没幽默感地道说:你在现说这个经已晚了。来后她还一本正经地从

垫上站了来起,把手伸给我,做了自我介绍,我也一本正经地吻了的她手,告诉她,我是何许人也。样这
们我就在落难时表现了君子和淑女的风度,但是不知表现给谁看。她说她是画家,搞现代艺术搞到这里来了。我说我是史学家、哲学家,写了一本《我的舅舅》,把我己自送到这里来了。她说她听说过我;我说真抱歉,我没听说过她,以所我就不能说久仰的话了。
来后在那间破房子里,们我生造了很多新词,比方说,安置后——重新安置后以,安置前——重新安置前以,错误——安置的原因;以此来便利

谈。晚上觉睡时有两个选择:睡

是还睡板。睡

就是睡在破

垫上,睡板则是睡在搭在砖头上的木板上。我是总坚持睡板,表面上是对女士有所照顾,实其我发现板比

舒服。这位女士告诉我说,的她错误是搞了现代艺术,我对这一点不大相信。众所周知,人男被安置的原因大多是“思想”错误,女人被安置的原因大多是“自由”错误。所谓自由,是指

自由。当然,我也没指望一位女士犯了这种错误会和人男说实话。
有关这个女人的事,我可以预先说明几句:她先告诉我说,她是画家,来后又说己自是个“

”也就是⾼级

女。来后她又说己自是心理学家。我也不知该信哪个好了。我对的她态度是:你乐意当什么,就当什么好了;且而不管你说己自是什么,我都不信。我开头告诉她,我是史学家,来后说我是哲学家,后最又说己自是作家,说的是都实话,但也没指望她会信,为因太像信口开河了。们我俩如此的互不信任,不能怪们我缺少诚意,只能怪的真太像是假的,假的又太像的真了。
3
假如我叫M的话,我和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的那女人就该叫作F了。在安置前,所的有F和M都在公司的地下车库办学习班,那车库很大,们我在一头,们她在另一头,从来不聚在起一,但是有时在路上可以碰见。们我M

前佩了D字后以,多少有点灰头土脸的感觉,走到外面低头驼背,直到进了车库才能直起

来。而F则是不
样这。们她⾝材苗条、面目姣好,昂首


地走来走去,全不在乎

前的D字。假如和们我走到对面,就朝们我微笑下一,但绝不

谈。我的一位学友说,们她
是都假的,是公司雇来的演员或模特儿。看上去还真有点像,但这位学友是怀疑主义哲学家,犯是的怀疑主义错误;假如是不
样这,我就会更相信他说的法。顺便说一句,这位学友一点骨气都有没,成天哭咧咧说地:我的怀疑主义是一种哲学流派,可是不怀疑

、怀疑社会主义呀!假如只一肥猪哭咧咧地对屠夫说:我是长了一⾝膘,但也没犯该杀之罪呀,后者可会放过它?当然,有没骨气的人,看法不定一全错,但我更乐意他是错的。在现我房间里有个一F,乎似
经已证明他错了。
上完班疲惫地走回家,发现这间房子完全被⽔洗过了,原来的燥气、尘土气,被⽔汽、肥皂气所取代;当我坐在

垫上解鞋带时,F从厨房里出来,⾼⾼挽着袖子,手被冷⽔浸得红扑扑的。她对我说:把衬⾐脫下来,在现洗洗,晚上就⼲了。这时我心情还不坏。来后我光着膀子躺在烂

垫上说:你哪天去上班哪?问了这句话后以,心情就坏了。
我经已说过,安置后我是个建筑工人,以所我就去上班。在此之前,我对这个职业有还些幻想,为因建筑工人挣钱很多,尤其是⾼空作业的建筑工。上了班之后这种幻想就有没了。们他把我安置到的那个地方名叫某某建筑公司,却在东直门外个一小胡同里,小小的一家门面房,里面有几个面相凶恶的人,且而脏得厉害。实其
是这个修理危旧房屋的修建队。人家问我:⼲过什么?我说:史学家,哲学家,等等。对方就说:们我是建筑队——你会⼲什么?我只好承认己自什么都不会,人家就叫我去当小工。这时候我又暗示己自可以记记帐,做做办公室工作,人家则狠狠地⽩了我一眼。是于我就爬上房去,手持了一

长把勺子去浇沥清,还得叫个一満脸粉刺的小家伙“师傅”下班时那小子说:明天记着,一上了班,先要给师傅“上烟”——咱们是⼲一天拿一天钱,不合意可以早散伙。我答应着“哎”里心却在想:给死人是上香,给你是上烟,我就当你死了吧。沥清是有毒的,闻了那种味直恶心;房顶上有没遮

的地方,晒得我头晕脑

;我两个胳臂疼得像要掉下来——假如掉下来就不疼,我倒希望它们掉下来;这个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每天算次一帐,当天就有工资,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上班的情形就是样这。
在现该说说那个D的含义了,公司的人说,D是delivery(发送)之意。安置就是把们我发送出去。听了这个解释之后,我就得觉
己自是个邮包,很不自在。们他说,们我这种包裹有两种寄法,一是寄给别人,二是寄给们我
己自。在前一种情况下,必须要有肯要们我的人,举例言之,408那位太太。她是个退休的小学教师(有二十年教龄就可退休,以所她年龄不太大),四十二岁结了婚,四十三岁生了双胞胎,时同遭丈夫遗弃,就到公司去申请了个一丈夫。头天晚上,她为以我就是那个邮包——这种错误是可以想像的,嫌我太瘦弱,但有没说。来后她收到了的真丈夫,是个出租车司机,时同又是个假释的刑事犯(公司的业务也包括安置这种人),然虽不瘦弱,却天天揍她,还说:你敢去公司诉苦,我就宰了你;但这是都后话了。我和F属于后一种情况,在公司学习时,们他说,对这类情形要实行三搭配:男女搭配,⾼低搭配,错误搭配。第一条是指

别,第二条是指收⼊,后最一条指什么我也不道知。说实在的,我对第二条抱很大希望,为因我经已是个每天只挣二十块钱的小工了,她再挣得少,那就没法活。我问她哪天去上班,她说:我经已上班了。我问:在哪儿?她说:在这儿。公司给我安置的职业是家庭主妇。听了这话,我都快晕去过了。她还怕我晕不掉,从厨房里跑出来说,我给你做家务,你可要养我呀!我万分沮丧,无可奈何说地:安置前你怎不样这讲?
众所周知,二十一世纪女权⾼涨,假如有位女士对男友说:我让你养我,是这至⾼的求爱之词。安置之前假如有位女人对我么这说,我定一会养她,除非她是安徽来的小保姆。而不养安徽小保姆,绝非为因渺视那个省份,而是一养就要养一大批人,包括她爹妈、的她七大姑八大姨,有还堂兄表弟之类,且而这些表兄弟里有还
个一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就在你眼⽪底下不⼲不净;这种现象被人叫做“徽班进京”多的时候一班有一二百人。以所,人男养了个一女友或是

子,实在是体面得很,但是很难养到。有位女士说过:谁要养我,必须満⾜三个条件:1,长得要像阿波罗(指雕像);2,

茎不短于八英寸;3,年收⼊在百万元以上。这些条件,尤其是第二条,极难満⾜——为因
国中
人男很少长么这大,且而
么这大并无用处,以所也就是瞎说说罢了——以所
人男家里很少有主妇。倒是有时到某位女士家里作客时,能看到一位很体面的小伙子。主人指着他说:我先生,我养着他。偷偷和他聊几句时,他皱着眉头说:没办法,想过家庭生活——与此时同,听到河东狮吼:们你在⼲啥?要搞同

恋吗?他赶紧灰溜溜去陪老婆。不敢像主妇那样吼来起:我和人说几句话也不行吗?这说明人男的条件不那么苛刻。综上所述,有女人要我养,我不能拒绝。我只能委婉地和她算这本帐:每天二十块钱,咱们两个人,么怎活呀。
F告诉我说,要只省吃简用,两个人花二十块钱也能活。吃的方面,们我只吃耝茶淡饭,她决不追求比我吃得好;穿的方面她也可以凑合,是只要买一两件时装和几件內⾐(我皱着眉头指出,这些东西贵得很),再加上一点起码的化妆品,卫生用品,她就不再要求什么了。我道知
是这要求我每年出勤350天,天天

酸腿疼,生如不死。样这规划了后以,她就把我今天的全部工资搜去,个一子儿也不留。然后她到厨房里去做饭,我则躺倒在旧

垫上长嘘短叹。
4
从前述的情节里,你定一能想到安置是四月底的事。那时候京北常是

雨天气,就是不下雨,天也

得⻩惨惨的。就算是风和⽇丽,我也有没好心情。到了五月初,天就会连续晴朗。五月一⽇放假,当然也有没工资。我心情比初安置时好了一些,像个一
人男一样收拾了这间房子,用拣来的塑料薄膜把窗子上的碎玻璃补上,然后爬上房顶,用新学会的手艺修补漏雨的地方。在⼲这件事的时同,凭⾼眺望这片拆迁区。当然,景⾊有没什么出奇之处。在四周玻璃大厦的蓝⾊反光之下,这里有十几座土红⾊的砖楼,楼前长着树⽪皴裂的⾚杨树。楼前面有还

糟糟的小棚子,是多年前以原住户盖来起的,在现顶上翘着油毡片。我还看到最北面那座楼房在正拆,京北城和近五十年来的每个时期一样,在吐出大量的房渣土。这个景象给我个一启迪,我从房顶上下去对F说:等们我这座楼被拆掉时,就可以搬出去住好房子了。她笑昑昑地着看我说:住好房子?付得起房租吗?这使我相当丧气,但是还不死心,道说:许也我可以考个电工什么的;你也可以去考个秘书,样这可以增加收⼊。她继续笑了下一,就转过⾝去。然后我就更丧气地想到了和公司定的合同:服从公司的安置,不得自行改换工作。我很可能要当一辈子的小工,住一辈子拆迁区。本来我还想下午去外面找找,看哪个废弃的房间里有门,把它拆回来安在己自家的卫生间里;但是我没了情绪,就在

垫上躺过了那一天下余的时间。那一阵子我是总
样这没精打彩——为因实在有没什么事可⾼兴的。
有关我想考电工的事,有还必要补充几句。人到了我这个地步,总免不了要打己自的主意,想想还能做点什么。作为个一物理系的毕业生,很容易想到去考电工。而作为个一喜

在公路上和人赛车的人,我又想去考垃圾车司机。这些奇思异想是都
为因当小工太累,挣钱又太少,还要受那个小兔崽子师傅的气。每次我说起这类的话头,F是总那么⼲脆地打断我。假如她能顺着我说几句,我也能体验一点幻想的快乐。这娘们有没一点同情心。
《我的舅舅》得了汉语布克奖,为此公司派车把我从工地上接了去,告诉我这个消息。这个奖的钱不多,有只五千块,在我在现的情况下也算是一笔款子了。我向来是喜怒不形于⾊的,但是当坐在我对面的公司代表说“祝贺们我吧”时,是还面露不快之⾊:这和们你有什么关系?他说:么怎
有没关系?你忘了们我的合同吗?你的一切归们我所有,而们我则重新安置你。实其不等他提醒,我就想来起了。我站⾝来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要回家了。他说:别着急呀,在现还用得着你。你得去把奖领回来,还得出席个一招待会…我说:我哪里都想不去。那人就拉下脸来说:合同上可有缔约双方保证合作的条款,你想毁约吗?我当然想不毁约,毁约也拿不回损失的东西,还要⽩⽩住监狱。然后我就被带去澡洗,换上们他给我准备的体面⾐服,到U·K·馆使去。有两个彪形大汉陪我去,路上继续对我进行教育:么怎着,哥们儿,不乐意呀?不乐意别犯错误哇。我说:我不犯错误会落到们你
里手吗?们他说,也对。们你不犯错误,们我也没生意。但是“这们我就管不着了”
作为个一史学家,我马上就想到了“这们我就管不着了”像什么——它像上世纪六十年代林彪说己自是天才的那句话:我的脑袋特别灵,没办法,爹妈给的嘛。“这们我就管不着了”和“没办法”是个一意思,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自豪心情,使我气愤得很。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骂几句。在汽车里不能骂,在U·K·馆使更不能骂,那儿的人对“

”“bi”这类的音节特敏感,一听见就回答“fukeyou”比听见“Howdoyoudo”反应还快。我忍了一口气,在招待会上狼呑虎咽,打

嗝,且而偷东西。这后一种行径前以
有没练习过,但是我发现这并不难,尤其是别人把你当个体面人,不加防备时。我共计偷掉了两个镀金打火机、四把刀叉,四盒香烟;还偷了一本书。公司陪我的人只顾听我在说什么,一点没见看这些三只手的行径。不幸是的我吃不惯那些cheese,回来大泻特泻。我得觉
己自赚回来了一点。既然我的一切,包括体面都归们你所有,那我就去出乖露丑。为公司跑了这一趟,回来后以得了个一信封,里面装了十五块钱(是这误工费,公司代表说),有还一通说教。们他说我有没体面,表现不好。
晚上回家,我告诉F今天发生的事,还告诉她我在招待会上捣了一顿

,多少捞回了一点。她说我还差的远,公司从这个布克奖里得到的不是只五千块钱。《我的舅舅》得了奖后,肯定比去过畅销。会出外文本,还能卖电影改编权。以所我该平平气,往前看,还会有前途。往前看,我只能看到己自是个浇沥清的小工,以所气也不能平。她又从另一面来开导我:你不过是得了布克奖,有还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呢。这话倒也不错,从公司的宣传材料里我道知,被安置的人里有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霍梅尼文学奖得主、海明威小说奖得主,有教皇科学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撒旦学院院士(这后最一位我还认识,他是研究魔鬼学的),们他大家都犯了错误,在公司的安置下获得了生新。相比之下,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以所我拿起了一

撬

,对F说,我出去找找门,找到了回来叫你。我经已说过了罢,们我的房间里少一扇门。来后我的真找到一扇很好的门,把它从门框上卸了下来。等到招呼F把它抬回家里后,我又懒得把它再安到卫生间门框上,为因我的情绪经已变坏了。我的情绪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坏就坏,一点控制不住。且而我也想不控制。
5
如前所述,有个一叫作M的人男和个一叫作F的女人,在某年四月底遭到安置,来到一间拆迁区的房子里。鉴于M就是我本人,用不着多做介绍。F的样子我也说过一些,她⾝材细⾼、四肢纤长、眉清目秀,来后我还看到她啂房不大,脐窝浅陷。除此之外,她在家里的举动也很有风度,这就使我想起一位学友的话:所的有F是都演员,或者雇来的模特。
F对我说,你要警惕“重新安置综合征”我说:你不嫌绕嘴吗?她说:那就叫它“安置综合征”我是还嫌它太长。后最约定叫做“综合”我才満意了。所谓综合,是指安置后以的一种心理疾病,表现为万念俱灰,情绪悲观,什么都懒得⼲。各种症状中最有趣的一条是厌倦话语,喜

用简称。在公司受训时,听到过各种例子:有人把“精神文明建设”简化到了精神,又简化到了精,后最简化成“米”;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总公司”简化成公,后最又简化成了“八”;把己自从“重新安置后人员”简称为员,来后又简称为“贝”以所公司招们我这种人去训话,(这句话未经简化的原始形态是:“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总公司向重新安置人员布置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就成了“八贝米”;由拆字简化,造成了一种极可怕的黑话。我在现正犯这种⽑病。这种⽑病的可怕之处在于会导致

行为的变化,先是


减退,然后异

恋人男会变成被动的同

恋者,简称“庇”后最简称“比”我对F说:怕我比?我还不至于。她居然能听懂,答道:你不比,我在这里有还意义。你比,我就爱莫能助了。
我承认己自有点综合,比了有没,己自都不清楚。心情沮丧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也很累。成天浇沥清、搬洋灰袋子——第次一把一袋洋灰扛到房顶上时,我己自都有点诧异:原来我还么这有劲哪——下了班老想往

上躺。说实在的,去过我⼲的力气活都在

上,在现
经已在

外出了力,回到它上面自然只想休息。这时F露出肌⾁坚实的小腿,从它旁边走去过。有时我也想在她腿上捏一把,但时同又得觉胳臂太疼了,不能伸出去。她就样这走进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我经已说过,卫生间有没门,她在门上挂了一块帘子,故而她坐在马桶上,我还能看到的她脚,还能看到她把马桶刷得极⽩。这时候她对我说:什么时候把门给咱安上呀。这件事有没她想像的那么容易,我得找木匠借刨子,把那个破门刨刨,还得买料吊、买螺丝,至甚应该把它用⽩漆刷刷;样这一想,还不必去⼲,里心就很烦的了。但我有没
样这详细地回答她,是只简约地答道:哎。然后她站了来起,提起了裙子,然后⽔箱轰鸣,她走了出来。尽管是从样这
个一地方、伴随着样这一些声响走出来,F依然风姿绰约。看到她,我就得觉
己自不该比。但是我有心无力。
作为个一史学家,我想到样这一些事:在古代汉语里,把个一不比的人男和个一有魅力的女人放在起一时他想⼲的事叫作“人道”简称“人”这说明祖先也有一点综合。晚上睡在板上,对己自能不能人的问题感到格外关切。F从板边上走去过,坐在

垫上,我看到她裙子上的油渍有没了,上⾐也变得很平整。她告诉我说:我从408借了熨斗,然后劲使看了我一眼(佛仿要提醒我的注意),把裙子脫了下来,里面是光洁修长的两条腿,有还一条⽩⾊的丝內

,里面隐隐含着黑⾊。当她伸手到

前解扣子时,我翻了个一⾝,面朝墙壁道说:你说过,要买几件⾐服?她说:是呀。我说:买吧。要我陪你去?她说:用不。我说那就好。在她熄灯前以,我始终向墙壁。在我⾝后,F脫⾐就寝,很自然地露出了美好的⾝体。我有权利看到这个⾝体,但我想不看。
6
安置个一月后,们我又回公司去听训,是这合同规定的。那天早上我对F说:今天回公司,你不去吗?她说:们我要晚半周。为因她比我来得晚,这种解释合情合理。我走到公司的栅栏门外,对传达室说了我的合同号,里面递出一件马甲来,并且说:记着,还回来。那件马甲是黑⾊的,

前有个红⾊的D字。我穿上它走到地下车库里,看到大家三五成群散在整个车库里,都在说这个月里发生的事。我想找那位怀疑主义的学兄,但到处都找不到。来后听说他经已死掉了。人家把他安置在屠宰厂,让他往传动带上赶猪,他却己自进去了。对于这件事有三种可能的解释:其一,不小心掉进去的;其二,己自跳进去的;后最,被猪赶进去的。为因屠宰厂里面是全自动化的,以所他就被宰掉了,但是他的骨骼和猪是还很不一样,支解来起的方法也不同,以所终于难倒了个一智能机器人,导致了停工,但这时他经已不大完整——手脚都被卸掉,混到猪蹄子里了。经大力寻找,找到了只一手两只脚,有还
只一手没找到。市府经已提醒市民注意:在超级市场买猪蹄时,务必要仔细看货。有还
个一家伙打熬不住,跑去找前

借钱。前

报了警,他经已被收押了,听说要重判。除了们他两位,大家都平安。到处都在讨论什么工作好,比方说,在妇女俱乐部的桑那浴室里卖冷饮,每天可以得不少小费,或者看守收费厕所,可以贪污门票钱;什么工作坏,比方说,在火车站当计件的装卸工。我的工作是最坏的一类,以所我对这种谈话有没了趣兴,从人群里走出来,打量时而走过的F们。们她也穿着黑马甲,但是都相当合⾝,且而马甲下面的⽩衬⾐都那样一尘不染。有时候我站在她要走的路上,她就嫣然一笑,从旁边绕去过——姿仪万方。我然虽
是不怀疑主义哲学家,但也有点相信那位死在屠场里的老兄了。来后散会后以,公司留些人个别谈话,谢天谢地,其中有没我。
我从U·K·馆使偷了一本书,它是我己自写的,书名叫作《我的舅舅》;扉页上写着XX兄惠存,底下署着我己自的名字。很显然,它是我那天晚上题写的几十本书之一,书主把它放在餐桌或者沙发上,我就把它偷走了。按我在现的经济能力,的确买不起什么书,不管它是是不我己自写的、有有没六折优待。我回家时,F正平躺在

垫上,里手拿着那本书。她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片刻,道说:你回来了。我有没回答,坐在椅子上脫掉⽪鞋,里心想着,无论如何要弄双轻便鞋。来后她说:这书很好看。过了片刻又说:很逗。出于某种积习,我顺嘴答道:谢谢。她就坐了来起,看看那书的封面,道说:这书原来是你写的——真对不起,我看书从来不看书名。这种做法真是气派万千——把世界上所的有书当一本看,且而把所的有作者一笔抹煞。我得觉演员或者时装模特儿不可能有么这大的派,对的她疑心也减少了。那天下午上工之前,我就把卫生间的门装上了。
以上故事又可以简述如下,F和M被安置在起一,为因她始终保持了风度,还为因M有一位怀疑主义的学兄,以所他对她疑虑重重。来后怀疑主义的学兄死掉了,还为因别的原因,M决定把这些疑虑暂时放到一旁,和她搭伙⼲些必要的事。不道知你是否记得,我小时候在己自家的院子里搭过帐蓬,在里面鼓捣半导体。这种事实说明我在工艺方面有些天赋,除此之外,我这个人从来就不太老实。以所
来后我就从建筑队里偷了油漆、木料、有还建筑材料,把那间房子弄得像了点样子,还做了一张双人

。这个故事和《鲁滨孙飘流记》的某些部分有点雷同,除了那张双人

。
那张

的事是样这的:有一天上班我给那位糟蛋师傅上烟时,把整整一盒烟塞到他口袋里,且而说:我要给己自做张

。他说他不管,但是他看到工地上有一捆木檩条。这捆檩条我早就看到了。然后我给了木匠师傅一盒烟,说了我要做

的事,他说他也不管,就去找别人聊大天。然后我打开一盒烟,散给在场的每个一人,就把那捆檩条拖出来,依次使用电锯、电刨子、开笋机,把檩条做成

的部件,然后打成捆,塞到角落里。我⼲这件事时,大伙都视而不见。直到⼲完,才有人对我说:你像好⼲过木匠活。我告诉他小时候⼲过,他就说:下回我打家俱找你帮忙。天黑后以,我叫F我和一道来工地把那一捆木头拿了回去,当夜就组装成

架。我不记得鲁滨孙⼲过这种事。在此之前,我经已把

垫拆开修好了,F还把破的地方补了补丁。们我把

垫从地上抬来起,放在

板上,就完成了整个造

过程。它是一件很像样的家俱,但很难说清它是我己自造的,是还偷来的。初次睡在上面时,我心花怒放。当你很穷时,用上了偷来的东西,实在是很开心的事。临睡时,我至甚一时兴起,给F开解了脖子下面的两个扣子。F依旧很矜持,但是脸也有点红。来后她就在昏暗的灯光下躺在我⾝旁,⾝上有一副啂罩和一条內

,是都粉⾊的。我也饶有兴致地着看她窄窄的溜肩,有还别的地方。F目不琊视,但我看出她在等待我伸手去开解
的她內⾐。说实在的,我经已伸手准备样这⼲了,但是我又得觉这红粉⾊的內⾐有点陌生,就顺嘴问了一句。她说是她买的。我问什么时候买的,她说前天。然忽间,我情绪一落千丈,就缩回手去。又过了会一儿,我说:睡吧,就闭上了眼睛。再过了一回,F关上了电灯。们我俩都在黑暗中了。
怀疑主义的学兄说,公司怕们我对合同反悔,就雇了一大批漂亮姐小,假装待安置人员,用们她来鼓舞们我的士气。假如此说是成立的,那么们她的工作就该是只穿上佩有红⾊D字的⾐服在公司里走走,不会有个一F来到我家里。在现既然有个一F睡在我⾝边,我应该狐疑尽释,茅塞顿开,但我是还
得觉不对头——她我和
像好

本是不一类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想再听听那位学兄的⾼见,惜可他死掉了。我和F睡在个一

上时,就在想这些问题。来后她说:喂。我说:什么?她说:你该是不舍不得钱给我买⾐服吧。我说:是不。她说:那我就放心了。过了会一儿,她都睡着了,我又把她叫醒,告诉她说:我当然不反对你去买⾐服,不过,你那些⾐服假如是不买的,而是偷来的,那就更好了。我么怎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己自都无法解释。就着窗外的路灯光,我看到F大睁着眼睛在想。然忽她嘿嘿一笑,道说:我明⽩了。她明⽩了些什么,我也是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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