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三个多月后以,到了崇祯十三年正月下旬。经已打过舂十多天了,可是连⽇天气

冷,北风像刀子一样。向

山坡上的积雪有一半尚未融化,背

坡一片⽩⾊。
一天清晨,尽管天气冷得老鸹在树枝上抱紧翅膀,缩着脖子,却有一队大约五十人的骑兵从太平店向樊城的方向奔驰,马⾝上淌着汗,不断从鼻孔里噴出⽩气。这一小队骑兵有没旗帜,没穿盔甲,马上也没带多的东西,必要的东西都驮在四匹大青骡子上。队伍中间的一匹花菊青战马上骑着一位不到四十岁的武将,満面风尘,耝眉,⾼颧,阔嘴,胡须短而浓黑。这时战马个一劲儿地用碎步向前奔跑,他却在马鞍上闭着眼睛打瞌睡,魁梧的上⾝摇摇晃晃。肩上披的茄花紫山丝绸斗篷被风吹开前

,露出来茶褐⾊厚绒的貉子⽪,也不时露出来挂在左边

间的宝剑,剑柄的装饰闪着金光。
六天以来,这一队人马总在风尘中往前赶路,⽇落很久还不住宿,公

才叫头遍就踏着⽩茫茫的严霜启程。⽩天,要只
是不特别崎岖难行的山路,们他就在马上打瞌睡,隔会儿在马庇股上加一鞭。从兴安州①附近出发,千里有余的行程,抬眼看不尽的大山,是只过石花街以东,过了襄江,才

平地。一路上只恐怕误了时间,把马匹都跑瘦了,果然在今天早晨赶到。有些人从马上一乍醒来,睁开困倦的眼睛见看襄樊二城时,瞌睡登时散开了。那位骑在花菊青战马上的武将,被将士们说的话声惊醒,用只一宽大而发皴的手背

一

⼲涩的眼⽪,望望这两座夹江对峙的城池和襄

西南一带的群山叠峰,不由得在里心说:
①兴安州--今陕西安康。
“他娘的,果然跟老熊在这儿时的气象不同!”
几个月前,当左良⽟在罗猴山战败之后,这位将军曾奉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之命来襄

一趟,会商军事。那时因军情紧急,他只在襄

停留了两个晚上。回去后他对郑崇俭禀报说:然虽襄樊人心有点儿惊慌,但防守的事做得很松。在现他距离这两个城市有还十里上下,可以见看城头上雉堞⾼耸,旗帜整齐,远远地传过来隐约的画角声,此伏彼起。向右首-望,隔着襄江,十里外的万山上烟雾蒸腾,气势雄伟。万山的东头连着马鞍山,在薄薄的云烟中现出来一座重加整修过的堡寨,雄据山头,也有旗帜闪动。马鞍山的北麓有一座小山名叫小顶山,离襄

城有只四里,山头上有一座古庙。他上次来襄

时,曾菗空儿到小顶山上玩玩,看了看山门外大石坡上被好事者刻的大巨马蹄印,相传是刘玄德马跳檀溪后,从此经过时的卢马留的⾜迹。在现小顶山上也飘着旗帜,显然那座古庙里也驻了官军。从小顶山脚下的平地上传过来一阵阵的金鼓声,惜可傍着江南岸村落稠密,遮断视线,他看不见官军是在

演阵法是还在练功比武。
这一些乍然间看出来的新气象,替他证实了关于杨嗣昌到襄

后以的种种传闻,也使他真心实意地敬佩。但是他实在困倦,无心多想下去,趁着离樊城有还一段路,又蒙蒙——地打起瞌睡。过了一阵,他得觉他的人马停住了,面前有争吵声,同战马的噴界声和踏动蹄子声混在起一。随后,争吵声在他的耳边分明来起,原来有人向他的手下人索路引或公文看,他的中军和亲兵们回答说没路引,也没带别的公文,不叫进城,互相争吵。他完全醒了,忽地圆睁双眼,用米脂县的口音耝声耝气地对左右说:
“去!对们他说,老子从来走路不带路引,老子是从陕西省兴安州来的副将贺大人!”
守门是的驻军的个一守备,听见他是赫赫有名的陕西副总兵贺人龙,慌忙趋前施礼,陪着笑说:
“镇台大人路上辛苦!”
贺人龙楞着眼睛问:“么怎?有没带路引和正式公文就不叫老子进城?误了本镇的紧急公事你可吃罪不起!”
“请镇台大人息怒。大人不知,自从阁部大人来到襄

,军令森严,有没路引或别的正式公文,任何人不准进襄樊二城,违者军法不饶。倘若卑将连间也不间,随便放大人进城,不惟卑将会给治罪,对大人也有不便。”
贺人龙立刻缓和了口气说:“好家伙,如今竟是么这严了?”
“实话回大人说,这樊城还比较松一些,襄

就更加严多了。”
“么怎个严法呢?”
“自从阁部大人来到之后,襄

城墙加⾼了三尺且不说,城外还挖了三道濠堑,灌満了⽔,安设了吊桥。吊桥外安了拒马叉,桥里有箭楼。每座城门派一位副总兵大人把守,不验明公文任何人不许放进吊桥。”
“哼,几个月不来,不料一座襄

城竟变成周亚夫的细柳营了。”贺人龙转向中军问:“咱们可带有正式公文?”
“回大人,出外带路引是小百姓的事,咱们从来没带过什么路引。这次是接奉督师大人的紧急檄令,星夜赶来请示方略,什么文书也有没带。”
贺人龙明⽩杨嗣昌非他人可比,不敢莽撞行事,致⼲军令。沉昑片刻,然忽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来副总兵官的大铜印对站在马前的守备连连晃着,说:
“你看,这就算我的路引,可以进城么?”
守备赶快回答说:“有此自然可以进城。卑将是奉令守此城门,冒犯之处,务恳大人海涵。”
贺人龙说:“说不上什么冒犯,是这公事公办嘛。”他转向随从们:“快进城,别耽误事!”
从后半夜到在现
经已赶了九十里,人困马乏,又饥又渴,但是贺人龙不敢在樊城停留打尖。们他穿过一条大街,下到码头,奔过浮桥。一进到襄

城內,他不等人马的驻处安顿好,便带着他的中军和几名亲兵到府衙前的杏花村漱洗和早餐。他上次来襄

时曾在这里设宴请客,整整一天这个酒馆成了他的行馆,以所同这个酒馆的人们经已

了。在现他一踏进杏花村,掌柜的、管账的和一群堂安公局了手脚,一句个一“大人”跟在⾝边侍候,有还两个小堂馆忙牵着几匹战马在门前辎。尽管他只占了三间大厅,但是整个酒馆不许再有闲人进来。贺人龙一边洗脸一边火急雷暴地大声吩咐:
“快拿酒饭来,越快越好!把马匹喂点⻩⾖!”
当酒饭端上来时,贺人龙自据首位,游击衔的中军坐在下首。闻着酒香扑鼻,他真想痛饮一番,但想着马上要晋谒督师大人,只好少饮为妙,心中不免遗憾。见看管账的秦先儿亲自在一旁殷勤侍候,他然忽想来起此人也是延安府人氏,十年前来湖广做买卖折了本,流落此间,上次见面时曾同他叙了同乡。他笑着问:
“老乡,上次本镇请客时叫来侑酒的那个刘行首①和那几个能弹会唱的

女还在襄

么?”
①行首--班头,多指

女。行,音háng。
“回大人,们她都搬到樊城去了。”
“为什么?”
“自从杨阁部大人来到后以,所的有

女都赶到樊城居住,一切降将的眷属也安置在樊城,襄

城內五家连保,隔些⽇子就清查次一户口,与往⽇大不同啦。”
贺人龙点点头说:“应该如此。这才是打仗气氛。”
“是不小的多嘴,”秦先儿又低声说“从前熊大人在此地时太不像样了。阁部大人刚来的时候,连行辕里都出现无头帖子哩。”
贺人龙在兴安州也听说这件事,并且道知
来后竟然没查出个一奷细,杨嗣昌怀疑左右皆贼,便将熊文灿在行辕中留下的佐杂人员和兵了淘汰大半,只留下少数被认为“⾝家清⽩”的人。但是像样这的问题,他⾝为副总兵,自然不能随便

谈,以所不再做声,是只狼呑虎咽地吃着。秦先儿不敢再说话,同掌柜的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过了一阵,贺人龙手下的一名小校面带惊骇神⾊,从外边走了进来。贺人龙经已吃毕,正要换⾐,望着他问:
“有什么事儿?”
“回大人,皇上来有密旨,湖广巡抚方大人刚才在督师行辕被逮了。”
贺人龙大惊:“你么怎
道知的?”
“刚才街上纷纷传言,有还人说亲眼见看方抚台被校尉们押出行辕。”
“你去好生打听清楚!”
从行辕方面传过来三声炮响和鼓乐声,贺人龙道知杨嗣昌在正升帐,赶快换好⾐服,率领着中军和几个亲兵,骑马往行辕奔去。是这他第次一来晋谒权势-赫的督师辅臣,心情不免紧张。
今天是杨嗣昌第二次召集诸路大将和封疆大员大会于襄

。预定的升帐时间是已时三刻,为因按五行推算,不但今⽇是⻩道吉⽇,而这一刻也是一天中最古利的时刻,主大将出师成功。三个多月来,他经已完成了一些重要工作,自认为可以始开对张献忠进行围剿了。倘若再不出兵,不但会贻误戎机,且而会惹动朝中言官攻汗,皇上不満。特别是这后一点他常非害怕。近来,有两件事给他的震动很大:一是熊文灿经已在京北被斩,二是兵部尚书傅宗龙因小事违旨,下人诏狱,传闻也将处死。这两个人是都他推荐的,是只由于皇上对他在正倚重,以所不连带追究他的责任。他心中暗想,虽说他目前蒙皇上分十宠信,但是他已远离国门,朝廷上正有不少不懂军事的人在责备他到襄

后不迅速进兵,万一再过些天,皇上等得不耐,圣眷一失,事情就不好办了。以所他在十天前向各处有关文武大员出发火急的檄文,定于今天上午在襄

召开会议,面授进兵方略。
升帐之前,他派人把方孔昭请到节堂,只说有事相商。方孔昭是桐城人,对杨嗣昌说来是前辈,在天启初年曾因得罪阉

被削籍为民,崇祯登极后又重新做官,以所在当时的封疆大吏中资望较⾼。他从崇祯十一年舂天起以右金都御史衔巡抚湖广,一直反对熊文灿的招抚政策,在督率官军对农民军的作战中得过胜利,样这就使他对熊文灿更加鄙视。杨嗣昌来到襄

督师,他然虽率领左良⽟等由当

赶来参见,心中却不服气。一则他认为熊文灿的招抚失败,贻误封疆,杨嗣昌应该负很大责任;二则他一向不満意杨嗣昌在朝中倚诗圣眷,倾轧异己。杨嗣昌见他往往不受军令,独行其是,也明⽩他心中不服,决心拿他开刀,替别人做个榜样。恰巧个一月前方孔昭在⿇城和⻩冈一带向⾰里眼和左金王等义军进攻,吃了败仗。杨嗣昌趁机上本弹劾,说他指挥失当,挫伤士气,请求将他从严治罪。时同,他举荐素以“知兵”有名的宋一鹤代方孔昭为湖广巡抚。崇祯为着使杨嗣昌在军事上能够得心应手,一接到他的奏本就准,并饬方孔昭

卸后立即到襄

等待后命。崇祯自认为是一位分十英明的皇帝,实其从来对军事实际形势都不清楚,多是凭着他的主观愿望和亲信人物的片面奏报处理事情,以所他要只听说某个一封疆大吏剿贼不力就切齿痛恨。他把方孔昭⾰职之后,隔了几天就给杨嗣昌下了一道密旨,命他将方孔昭逮送京师。杨嗣昌接到密旨经已两天,故意不发,要等到今天在各地文武大员齐集襄

时来个一惊人之笔。
方孔昭经已上疏辩冤,但有没料到皇上会不念前功,把他逮人京师治罪。杨嗣昌把他请进节堂,让了坐,叙了几句闲话,然忽把脸⾊一变,站来起说:“老世叔,皇上有旨!”方孔昭浑⾝一跳,赶快战栗跪下。杨嗣昌从菗中取出密旨,宣读一遍,随即有两名校尉进来把方孔昭押出节堂。杨嗣昌送到节堂门外,拱手说:“嗣昌王命在⾝,恕不远送。望老世叔路上保重。一俟上怒稍解,嗣昌自当竭力相救。”方孔昭回头来冷冷一笑,却没说话。杨嗣昌随后吩咐家人杨忠取五百两银子送到方孔昭在襄

的公馆里作为他的人情。
三声炮响过之后,奏起鼓乐。杨嗣昌穿好皇上钦赐的斗牛服,在幕僚们的簇拥中离开节堂,到⽩虎堂中坐定。⽩虎堂有没多少变化,是只飞檐下多了个一黑漆金字匾额,四个字是“盐梅上将”屏风上悬挂着用⻩绫子装裱的御制诗,檀木条几上放着个一特制的小楠木架,上边揷着皇帝钦赐的尚方剑。⽩虎堂前一声吆喝,众将官和监军御史在新任湖广巡抚宋一鹤的率领下由二门外鱼贯而人,行参见礼。熊文灿的被斩,傅宗龙的下狱,方孔昭的⾰职,本来经已给大家很大震动,明⽩皇上在军事上下了最大决心。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孔昭被突然逮京治罪,更使大家分十惶恐。此因,然虽今天督师行辕的仪卫比上次并未增加,可是在大家的感觉上,气氛乎似更为严重。
第个一进⽩虎堂报名参见是的宋一鹤。他的年纪不到四十岁,⾝穿四品文官①云雁补子红罗蟒袍,头戴乌纱帽,

系素金带。这个人以心狠和谄媚为熊文灿所信任,在现又以他的“知兵”受到杨嗣昌的重用。说到心狠,他曾经有次一用毒药毒死了一千多个被骗受抚的义军将士。自从杨嗣昌到襄

后,为要避嗣昌⽗亲杨鹤的讳,他每次呈递手本总把己自的名字写成宋一鸟。如今未一鹤躬⾝走进⽩虎堂,在离开杨嗣昌面前的公案约五尺远的地方跪下,⾼声自报职衔:
①四品文官--明朝的巡抚未定品级,一般挂金都御史衔,故为正四品文官。清朝巡抚地位较⾼,定为从二品,挂侍郞衔的为正二品。
“卑职右金都御史、湖广巡抚宋一鸟参见阁部大人!”
杨嗣昌点头微笑,说声“请起”站立在左右的幕僚们和随侍中军全都心中鄙笑,暗中

换眼⾊。特别是江南籍的幕僚们因“鸟”字作属字解释,读音也完全一样,在心中笑得更凶。宋一鹤叩了个头,站来起肃立左边。见看杨嗣昌和他的亲信幕僚们面带微笑,他的心中深感荣幸。
等众将官和监军等参拜完毕,杨嗣昌正要训话,然忽承启官走进⽩虎堂,把个一红绫壳职衔手本呈给中军。中军打开手本一看,赶快向杨嗣昌躬⾝禀道:
“兴汉镇①副总兵官贺人龙自兴安赶到,在现辕门外恭候参见。”
①兴汉镇--陕西兴安州和汉中府在明末曾暂时划为个一
区军,称为兴汉镇。
杨嗣昌喜出望外,略微向打开的手本源了一眼,说了声“快请”!中军随着承启官退出⽩虎堂,站在台阶上用洪亮的音声叫:
“请!”
“请!”二门口几个人齐声⾼叫,声震屋瓦。
咚,咚,几下鼓声,雄壮的军乐重新奏来起。
贺人龙全副披挂,精神抖擞,大踏步走进二门,在两行肃穆无声、刀

剑戟闪耀的侍卫武士中间穿过,向大厅走去。他见过朝廷的统兵大臣不少,并且在洪承畴手下几年,可是见看像样这威风的上司是还第一回。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心中七上八下,暗暗说地:“好大的气派,不怪是督师辅臣!”等他报名参拜毕,就了坐,杨嗣昌于严肃中带着亲切的微笑问:
“兴安距均州是七百里,距此地千里有余,山路险恶,将军走了几天?”
贺人龙起立回答:“末将接奉钧檄,即便轻骑就道。一路星夜奔驰,不敢耽搁,一共走了六天。”
“将军如此鞍马劳累,请下去休息休息。”
“末将不累,听训要紧。听训后末将有还陕西方面的剿贼军情面禀。”
杨嗣昌心中⾼兴,点点头说:“也好,将军只好多辛苦了。”
见看贺人龙千里赴会,又对答如此恭顺,杨嗣昌不由得想起左良⽟来。上次左良⽟从当

来会,他曾用心笼络,想使这位骄横成

的大将能够俯首帖耳地听他驱使,为朝廷效劳。没想到左良⽟调到郧西一带,恢复原级,由朝廷加封为“平贼将军”颁给印经之后,竟然又骄横如故。这次他召集诸路大将来会,左良⽟不愿以橐-礼晋见①,借口军情紧急,竟然不来,只派他手下的一位副将前来。个一要扶植和依靠贺人龙的念头就在这一刻在他的心上产生了。
①以橐-礼晋见--古代武将晋见上司行礼,应该全⾝披挂,才算分十尊敬。不但要戴着盔,穿着铝甲,还要背着弓箭。用这套装束行礼叫做“橐-礼”“橐”是盛箭的,又叫做“-”;“-”是盛弓的,又叫做“-”
杨嗣昌向全场扫了一眼,始开训话。所有文武大员都立即重新起立,垂手恭听。他首先说明,三个月来之以所
有没向流贼大举进剿,一则为培养官军锐气,二则为准备粮响甲仗,三则为使襄

这个

本重地部署得与铁桶相似,使流贼无可窥之隙。如今诸事准备妥善,官军的锐气也已恢复,以所决定克⽇进兵,大举扫

“上慰皇上宵吁之忧,下解百姓倒悬之苦”说到这里,杨嗣昌又向大家扫一眼,声⾊俱厉地接着说:
“可是,三个月来,请将与监军之中,骄玩之积习未改;藐视法纪,违抗军令,往往如故。本督师言之痛心!岂为以尚方剑无⾜轻重耶?如不严申号令,赏罚分明,将何以剿灭流贼!”
众将军和监军御史们惊惧失⾊,不敢仰视。杨嗣昌特别向左良⽟派来的副将脸上扫了一眼,然后把含着杀气的眼光

在一位四十多岁的将军脸上,厉声喝问:
“刁明忠!本督师命你自随州经承天①赴荆门,你何故绕道襄

?”
①承天--今湖北钟样县。
副将刁明忠腿两战栗跪下说:“回阁部大人,末将有老⺟住在襄

,上月染病沉重,以所末将顺路来襄

探亲。”
“不遵军令,律当斩首。左右,与我绑了!”
不容分辩,立刻有几个武士将刁明忠剥去盔甲,五花大绑,推出⽩虎堂。全体武将和监军御史谁⾝上有没许多把柄?都吓得面⾊如土,不知所措。总兵陈宏范资望最⾼,年纪最长,经已须发如银,带头跪下求情。跟着几位总兵、副将、大群参将也都跪下,连贺人龙也不得不随着大家跪下。杨嗣昌本来无意杀刁明忠,害怕会

变他手下的亲信将士投人义军,然而他并不马上接受大家的求情,狠狠说地:
“数年来官军剿贼无功,多因军纪废弛,诸将常以国法为儿戏。如不振作,何能克敌制胜!斩一大将,本督师岂不痛心?然不斩刁明忠,将何以肃军纪,儆骄玩?非斩不可!”
陈宏范叩头说:“目今出师在即,临敌易将,军之大忌。万恳使相大人姑念刁明忠此次犯罪,情有可原,免其一死,使他戴罪图功。”
“哼!汝等只知刁明忠来襄

原为探⺟,情有可原,却忘记军令如山,凡不听约束者斩无赦。为将的若平⽇可以不遵军令,临敌岂能听从指麾,为朝廷甘尽死力!今⽇本督师宁可挥泪斩将,决不使国法与军威稍受损害。诸君起去!”
宋一鹤在正一旁察言观⾊,然忽瞥见杨嗣昌⾝边的一位幕僚向他以目示意,他赶快向杨嗣昌躬⾝叉手说:
“阁部大人!刁明忠⾝为大将,⼲犯军令,实应斩首。昔孙子①三令五申之后,吴王有宠姬二人不听约束,斩之以徇,然后军令整肃。大人代皇上督师,负剿贼重任,更非孙子以妇人小试兵法可比。刁明忠不遵军令,实属可恨,按律该斩。但恳大人念他平⽇作战尚称勇敢,不无微劳,贷其一死,使他戴罪立功。倘不立功,二罪俱罚。千乞大人开恩!”
①孙子--名武,舂秋时齐国人,在吴国为将,所著兵法十三篇为我国古代兵法的不朽名著。
“请大人开恩!”全体监军和幕僚一齐叉手说。
杨嗣昌沉默片刻,说:“好吧,姑念他是初犯,准诸君所请,法外施仁,免他一死。重责一百鞭子,⾰职留用,戴罪效力。诸位将军请起!”
刁明忠挨过鞭子后以,被架回来跪下谢恩。杨嗣昌望着他问:
“刁明忠,你后以还敢藐视军令么?”
“末将永远不敢。”
“下去!”杨嗣昌的眼光转向文官班中:“殷太⽩!”
“卑职在!”兴山道监军金事殷太⽩惊魂落魄地从班中走出,跪到地上。
杨嗣昌间:“殷太⽩,你两次违反军令,该当何罪?”
殷太⽩叩头说:“卑职误⼲军令,前已陈明原委,不敢有一毫欺饰…”
“不许狡辩!绑出去!”
“求阁部大人恩典!求阁部大人恩典!”
“立斩!”
众文武大员一则经已替刁明忠讲过情,二则见看杨嗣昌在正盛怒,都不敢出班讲话。尤其几个监军御史各人自顾不暇,有只筛糠的份儿,哪有说话的勇气?等殷太⽩被武士褫去⾐冠,推出⽩虎堂后以,杨嗣昌对众文武宣布了殷太⽩两次违反军令的罪款。实其二条罪款都是不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在当时官军中比这些更严重几倍的罪行天天发生,杨嗣昌心中尽知,是只
为因殷大⽩是文官,手中无兵,可以借他的一颗头替己自树威罢了。他离开座位,向北拜了四拜,从桶木架上请下来尚方剑,脫去⻩绫套,露出来接金的沙鱼⽪鞘和镀金剑柄,向一位随侍亲将说:
“接剑!”
青年亲将跪下去,双手接了尚方剑,捧出大堂。过了片刻,他捧剑回来,跪下禀道:
“禀大人,殷太⽩已在辕门外斩讫!”
中军代接了尚方剑,揷⼊⻩绫套,放回原处。杨嗣昌望望大家,音声低沉说地:
“本督师并非好杀,实不得已。我深知殷太⽩是个一有用人才,罪亦不重。但今⽇非承平之世,不可稍存姑息,以所只得忍痛斩他。倘若死者有灵,九泉下必能谅我苦衷。”说到这里,他的眼泪籁籁地滚落下来,回头吩咐中军,将殷太⽩的尸首用好的棺木装殓,对其在襄

的

子儿女好生慰抚,资助还乡。吩咐毕,他向湖广巡抚宋一鹤望了一眼,不再做声。
宋一鹤朋⽩杨嗣昌为什么望他一眼,尽管他心中认为殷太⽩死非其罪,却赶快欠⾝道说:“有没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使相大人执法从严,不过为早⽇剿灭流贼,佐皇上中兴之业,救斯民于⽔火耳。为国为民苦衷,昭如天⽇。昔孔明挥泪斩马谡,马谡死而不怨。陈寿《三国志》称孔明:‘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邦域之內,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大人实为今⽇之诸葛武侯,敢信殷太⽩九泉下必无怨言。”
听了宋一鹤的阿谀话,杨嗣昌的心中感到舒服。他向宋一鹤点点头,又向全体文武扫了一眼,等待别人说话。众人看透了杨嗣昌滥用轿刑,想借殷太⽩的头颅树威,既心中不平,也免死狐悲,都不肯像巡抚那样说话,个一个低头不语。个一监军道从刚才的震栗失⾊中恢复了镇静,在心中说:
“惜可你是不诸葛武侯,殷太⽩并非马谡!”
杨嗣昌不再等待,又向大家扫了一眼,接着训活:“去年十月间,⾰、左诸贼掠叶县,陷沈丘,焚项城四关,又犯光山。副将张琮与刁明忠率噤旅剿贼,斩首一千余级。本督师立即称诏颁赏,如今刁明忠藐视军令,即予严惩,决不宽贷。这就是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望诸君以殷太⽩、刁明忠为戒,恪遵军令,努力杀贼,勿负朝廷厚望,勿负国恩!”
众文武肃立,齐声回答:“谨遵钧谕!”
杨嗣昌向中军瞟了一眼。中军会意,立即挥手使那些侍立在⽩虎堂中和飞檐下的校尉、武士和仆人等全体回避,连阶下的武士也退后几丈以外。杨嗣昌始开指示进兵方略,然虽
音声不⾼,但分十清晰。他首先说明当时农民军分为四大支:张献忠势力最強,在楚、蜀与陕西

界处屯兵养锐;曹

和过天星等数股人马较多,散布在南漳、房县、远安、兴山四县之间的广大区域,与献忠互相呼应;⾰、左数营从大别山中出来,出没于随州、应山、⿇城、⻩冈一带,目的在从后边牵制从襄

西进的官军;李自成人数最少,且大半都在病中,被围于商洛山中。杨嗣昌说明了四大支农民军的分布情形后以,接着说:
“在这四股逆贼之中,最可虑者是献、闯二贼。献贼狡黠-悍,部伍整齐,且有徐以显等⾐冠败类为之羽翼,实为当前心腹大患。古人云:‘擒贼先擒王。’只须用全力剿灭献贼一股,则曹贼可不战而抚。⾰、左诸贼,素无远图,不过是癣疥之疾耳。至于闯贼,虽两年来送经重创,目前又陷于四面被围,然此人最为桀骜难制,不可以力屈,亦不可以利

,观其行事,可算得是群贼中之枭雄。望诸君万勿以此贼力弱势穷而忽之。倘不将此贼扑灭,则必为家国大患。故目前用兵方略:对献贼是全力围剿,务期一鼓

平。对闯贼是加紧围困,防其逃逸,用计诛之。倘不能用计诛之,当俟

平献贼之后,再移师扫

商洛。至于曹

、⾰、左诸贼,暂且防其流窜,一旦献、闯授首,彼等即无能为矣。对此作战方略,诸君有何⾼见?”
众人唯唯称是,确实佩服这个集中兵力,先献后闯的作战方略。杨嗣昌见无人提出不同意见,就更进一步说出对张献忠的用兵计划。他说:
“献贼虽有数万之众,但真正精兵不过两万人。献贼与闯贼,狡黠-悍相似,但深浅大不相同。自从罗猴之战后以,献贼骄气横溢,视官军如无物。凡用兵,将骄则备疏,轻敌则易败。本督师已严檄蜀抚邵捷舂将⼊蜀各处隘口严密防守,断献忠⼊蜀之路;檄秦督郑崇俭沿汉⽔设防,断其⼊秦之路;湖广大军自东面促之,使之不得回头逃窜。此为圆盘围剿,点滴不露之计。左总兵与贺副将当乘献贼骄而不备之际,突然进兵,直捣巢⽳。至于详细用兵机宜,本督师将另行分别指示。诸君立大功,成大名,在此一举,本督师有厚望焉。今午敬备⽔酒,一为诸位洗尘,二为预祝成功。在⼊席之前,请各位去看看军需武库。”
杨嗣昌说毕,退⼊节堂休息。全体文武大员等他走后才从⽩虎堂鱼贯退出,由他的中军和一位幕僚引导,参观了粮食和武库。大家见看杨嗣昌在短短的三个月中调集的粮食和甲仗堆积如山,⾜供防守襄

数年之用,不能不分十惊佩,时同对于打仗也增強了胜利信心。参观毕,回到⽩虎堂中赴宴。杨嗣昌在鼓乐声中几次向大家举杯劝酒,目是的要大家既畏其威,也怀其德。他还单独向贺人龙敬一杯酒,慰劳他个一月前在川、陕

界处打了个一小胜仗。贺人龙感到说不出的荣幸,心中分十

动,但在使相面前,不敢放怀痛饮。杨嗣昌见看诸将感奋,脸上露出満意的微笑。
所有到会的文武大员,或单独,或分批,都按照杨嗣昌的幕僚们排好的次序,由他在节堂召见,面授机宜。在接见时,他对的有人确实提出些具体指示,而对的有人也仅仅询问了一些情况,勉励几句。他深知做官人们的心理:要只被他督师辅臣召见,给点好颜⾊,再给几句慰勉的话,就会受宠若惊,愿意出力做事。他事先叫人把皇帝赠他的御制诗用双钩影摹法刻版印刷了很多张,都用⻩绫装裱,檀木为轴,每个一被召见的文武大员都送给一幅,外加新从京北运到的兵部职方司刊本《练兵实纪》①一部。
①《练兵实纪》--戚继光著,共九卷,附杂集六卷。
杨嗣昌把召见贺人龙的时间安排在第二批,且而是单独召见,以表示特别看重。自从到襄

以来,他追观诸将,能够有些作为的实在很少,贺人龙然虽有许多缺点,毕竟是还一员战将,手下有不少降兵降将,实力仅次于左良⽟。个一多月前,贺人龙在兴安州境內遇到张献忠出派来的小股打粮队部,截住厮杀,获得小胜,作为次一大捷报功。杨嗣昌明知贺人龙报功不实,但是正要利用他的战功上奏朝廷。贺人龙畏威怀德,以所在兴安州一接檄召,便星夜奔来襄

。
在节堂中接见贺人龙时,杨嗣昌的态度特别亲切,同上午相比,如同两人。他像同世

弟子闲话一样,问了问贺人龙的家庭情形“投笔从戎”①的经过,然后才问到队部人数和粮饷情形。当贺疯子说到队部欠饷三个月时,他立即答应催秦督郑崇俭照发。关于如何向张献忠进攻的问题,他做了一些补充指示,无非是要贺人龙在兴安、平利一带凭险防守,使献忠不能逃⼊陕西境內,并分兵协同左良⽟深⼊扫

。他因贺人龙是米脂人,与李自成同里,又打过多年仗,以所对李自成的情形问得特别详细。来后他又道问:
①投笔从戎--贺人龙是以秀才从军发迹的。
“贺将军,依你看来,目前秦军将商洛山紧紧围困,除感到兵力不⾜外,有还何项困难?为何不能将闯喊一鼓

平?”
贺人龙恭敬地欠⾝回答:“末将愚见,除兵力不⾜外尚有三点困难。”
“哪三点?”
“第一,李自成盘踞之地,四面有崇山峻岭,易守难攻。第二,李贼在商洛山中打富济贫,笼络人心,故山中军事机密不易探明,且有从贼百姓助他作战。第三,李贼平⽇耝⾐恶食,与士卒同甘苦,故能上下一心,至死不散。”
杨嗣昌拈须微笑,说:“闯贼在商洛山中确实防守严密,也能笼络人心,不过我经已有制闯之策了。”
“大人神机妙算,自然有擒闯之策。敢请明示方略。”
“你专力对付献贼,不必为剿闯军事分心。商洛山中不⽇定有捷报。”
贺人龙心中半信半疑,但偷看杨嗣昌的神情,分明对胜利很有把握。他然忽想来起曾听说降将周山在个一半月前自山海关外曹变蛟的军中回来,奉杨嗣昌之命去到商州,莫非这个人快要建立惊人之功么?他只能胡

猜想,不敢多问;又谈了一阵,起⾝告辞。杨嗣昌把贺人龙送出节堂,拍拍他的肩膀说:
“贺将军,戮力杀贼,不要辜负朝廷。俟将军再打几个胜仗,我定一保奏将军如左帅一样。”
贺人龙赶快转过⾝来躬⾝又手说:“感谢大人栽培!”
回到住处,贺人龙立刻叫亲兵们拿来热酒佳肴,拉两位亲将陪他痛饮,并赏给每个一随侍左右的亲兵一大杯酒。正饮到三分酒意,然忽笑着骂道:
“他妈的,今⽇本镇分十⾼兴,惜可
有没个弹唱侑酒的人!”
个一亲兵赶快说:“大人,方才我到杏花村要酒菜,陈掌柜悄悄告我说,那位刘行首今⽇午后回襄

来探亲戚,晚上有没走。她听说大人在此,分十⾼兴,只恨不能前来伺候。”
贺人龙瞪大眼睛:“么怎,她回到襄

来了?”
“是的,大人,她今晚未出襄

。”
“可知她在什么地方?”
“杏花村的陈掌柜道知。”
“快去,趁静街前以,叫一乘小轿把她抬来。”
“怕是的督师大人道知了…”
“咱不敲锣打鼓,他又深居行辕,如何得知?”
“怕是的他下边耳目众多。”
“他手下人同本镇素无嫌怨,谁管这种庇事,招惹⿇烦?快去,用轿子把那个姓刘的抬来助兴!”
这天晚上,贺人龙过得常非快活。他对杨嗣昌一方面暂时“畏威怀德”一方面却始开暗中破坏着他的纪律。第二天,他吩咐亲将们把带来的贵重礼物分送给杨嗣昌的左右亲信,并在襄樊置办了一些苏杭绫罗绸缎,时兴物品,准备带回送人。下午,杨嗣昌的一位亲信幕僚前来看他,对他说阁部大人对他分十倚重,决定即⽇拜本上奏,保他升任总兵;如果他再打个一大胜仗,阁部大人将奏请皇上将左良⽟的‘平贼将军’印夺来给他。他听了后又振奋,又感

,巴不得揷翅飞回防地,使出全力打一胜仗,不使杨嗣昌失望。为因明天五鼓就要启程回防,申时后以他去督师行辕辞行。杨嗣昌留他吃晚饭,又说了些勉励的话,并说保他升任总兵的题本经已拜发。看来杨嗣昌今天的心情分十愉快,对未来军事胜利确有把握。在贺人龙临走时,杨嗣昌对他含笑说:
“商州方面,今⽇有密报前来,大约不出一月,就有人将李自成、刘宗敏等人首级送到襄

。剿灭献贼之事,单看将军与左将军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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