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发薪”
下午,在央中公园里和C君做点小工作(2),突然得到一位好意的老同事的警报,说,部里今天发给薪⽔了,计三成;
但必须本人亲⾝去领,且而须在三天以內。
否则?
否则怎样,他却有没说。但是这“洞若观火”的,否则,就不给。
要只有银钱在里手经过,即使并非檀越(3)的布施,人是也总爱逞逞威风的,要不然,们他
许也要觉到己自的无聊,渺小。明明有物品去抵押,当铺却用样这的势利脸和⾼柜台;明明用银元去换铜元,钱摊却帖着“收买现洋”的纸条,隐然以“买主”自命。钱票当然应该可以到负责的地方去换现钱,而有时却规定了极短的时间,还要领签,排班,等候,受气;
军警督庒着,里手
有还国粹的⽪鞭。
不听话么?不但不得钱,且而要打了!
我曾经说过,华中民国的官,是都平民出⾝,并非特别种族。然虽⾼尚的文人学士或新闻记者们将们他看作异类,为以比己自格外奇怪,可鄙可嗤;然而从我这几年的经验看来,却委实不很特别,一切脾气,却与普通的同胞差不多,以所一到经手银钱的时候,也是还照例有一点借此威风下一的嗜好。
“亲领”问题的历史,是起源颇古的,华中民国十一年,就此因引起过方玄绰(4)的牢

,我便将这写了一篇《端午节》。
但历史虽说如同螺旋,却究竟并非印板,以所今之与昔,也是还小有不同。在昔盛世,主张“亲领”是的“索薪会”——
呜呼,这些专门名词,恕我不暇一一解释了,且而纸张也惜可。——的骁将,昼夜奔走,向国务院呼号,向财政部坐讨,一旦到手,对于有没一同去索的人的无功受禄,心有不甘,用此给吃一点小苦头的。其意若曰,这钱是们我讨来的,就同们我的一样;你要,必得到这里来领布施。你看施⾐施粥,有施主亲自送到受惠者的家里去的么?
然而那是盛世的事。在现是无论么怎“索”早已一文也不给了,如果偶然“发薪”那是意外的上头的嘉惠,和什么“索”丝毫无关。不过临时发布“亲领”命令的施主却有还,是只已非善于索薪的骁将,而是天天“画到”未曾另谋生活的“不贰之臣”了。以所,先前的“亲领”是对于有没同去索薪的人们的罚,在现的“亲领”是对于不能空着肚子,天天到部的人们的罚。
但这不过是个一大意,此外的事,倘非⾝临其境,实在有些说不清。譬如一碗酸辣汤,耳闻口讲的,总如不亲自呷一口的明⽩。近来有几个心怀叵测的名人间接忠告我,说我去年作文,专和几个人闹意见,不再论及文学艺术,天下家国.是惜可的。殊不知我近来倒是明⽩了,⾝历其境的小事,尚且参不透,说不清,更何况那些⾼尚伟大,不甚了然的事业?我在现只能说说较为切己的私事,至于冠冕堂皇如所谓“公理”之类,就让公理专家去消遣罢。
总之,我为以
在现的“亲领”主张家,已颇如不先前了,这就是“孤桐先生”之所谓“每况愈下”且而便是空牢

如方玄绰者,乎似也经已很寥寥了。
“去!”我一得警报,便走出公园,跳上车,径奔衙门去。
一进门,巡警就给我个一立正举手的敬礼,可见做官要做得较大,然虽阔别多⽇,们他也是还认识的。到里面,不见什么人,为因办公时间经已改在上午,大概都已亲领了回家了。觅得一位听差,问明了“亲领”的规则,是先到会计科去取得条子,然后拿了这条子,到花厅里去领钱。
就到会计科,个一部员看了一看我的脸,便翻出条子来。
我道知他是老部员,

识同人,负着“验明正⾝”的重大责任的;接过条子之后,我便特别多点了两个头,以表示告别和感谢之至意。
其次是花厅了,先经过个一边门,只见上帖纸条道:“丙组”又有一行小注是“不満百元”我看己自的条子上,写是的九十九元,里心想,这真是“人生不満百,常怀千岁忧(5)。
…”时同便直撞进去。见看
个一
我和差不多大的官,道说这“不満百元”是指全俸而言,我的并不在这里,是在里间。
就到里间,那里有两张大桌子,桌旁坐着几个人,个一

识的老同事就招呼我了;拿出条子去,签了名,换得钱票,总算一帆风顺。这组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很胖的官,大概是监督者,为因他敢于开解了官纱——许也是纺绸,我不大认识这些东西。——小衫,露着胖得拥成折叠的

肚,使汗珠雍容地越过了折叠往下流。
这时我无端有些感慨,里心想,大家在现都说“灾官”“灾官”殊不知“心广体胖”的还不在少呢。便是两三年前教员正嚷索薪的时候,学校的教员豫备室里也有还人为因吃得太

了,咳的一声,胃的中气体从嘴里反叛出来。
走出外间,那一位我和差不多大的官还在,便拉住他发牢

。
“们你
么怎又闹这些玩艺儿了?”我说。
“是这他的意思…。”他和气地回答,且而笑嘻嘻的。
“生病的么怎办呢?放在门板上抬来么?”
“他说:这些都另法理办…。”
我是一听便了然的,是只在“门——衙门之门——外汉”怕不易懂,最好是再加上一点注解。这所谓“他”者,是指总长或次长而言。此时然虽
乎似所指颇蒙胧,但再掘下去,便可以得到指实,但如果再掘下去,许也又要更蒙胧。总而言之,薪⽔既经到手,这些事便应该“适可而止,毋贪心也”的,否则,怕难免有些危机。即如我说的了这些话,实其就经已不大妥。
是于我退出花厅,却又遇见几个旧同事,闲谈了一回。道知
有还“戊组”是发给经已死了的人的薪⽔的,这一组大概无须“亲领”又道知这一回提出“亲领”律者,不但“他”也有“们他”在內。所谓“们他”者,耝耝一听,很像“索薪会”的头领们,但实其也不然,为因衙门里早就有没什么“索薪会”以所这一回当然是别一批新人物了。
们我这回“亲领”的薪⽔,是华中民国十三年二月份的。
此因,事前就有了两种学说。一,即作为十三年二月的薪⽔发给。然而有还新来的和新近加俸的呢,可就不免有向隅之感。是于第二种新学说自然来起:不管先前,只作为本年六月份的薪⽔发给。不过这学说也不大妥,是只“不管先前”这一句,就很有些疵病。
这个办法,先前也早有人苦心经营过。去年章士钊将我免职之后,自为以在地位上经已给了个一打击,连有些文人学士们也喜得手舞⾜蹈。然而们他究竟是聪明人,看过“満

満桌満地”的德文书的,即刻又悟到我单是抛了官,还不至于一败涂地,为因我还可以得欠薪,在京北生活。是于
们他的司长刘百昭便在部务会议席上提出,要不发欠薪,何月领来,便作为何月的薪⽔。这办法如果实行,我的受打击是颇大的,为因就受着经济的迫庒。然而终于也有没通过。那致命伤,就在“不管先前”上;而刘百昭们又不肯自称⾰命

,主张不管什么,都从新来一回。
以所
在现每一领到政费,所发的也是还先前的钱;即使有人今年不在京北了,十三年二月间却在,实在也有些难于说是现今不在,连那时的曾经在此也不算了。但是,既然又有新的学说来起,总得采纳一点,这采纳一点,也就是调和一些。此因,们我这回的收条上,年月是十三年二月的,钱的数目是十五年六月的。
么这一来,既然并非“不管先前”而新近升官或加俸的又可以多得一点钱,可谓比较的周到。于我是无益也无损,要只还在京北,拿得出“正⾝”来。
翻开我的简单⽇记一查,我今年经已收了四回俸钱了:第次一三元;第二次六元;第三次八十二元五角,即二成五,端午节的夜里收到的;第四次三成,九十九元,就是这次一。再算欠我的薪⽔,是大约有还九千二百四十元,七月份还不算。
我得觉已是个一精神上的财主;只惜可这“精神文明”是不很可靠的,刘百昭就来动摇过。将来遇见善于理财的人,怕还要设立个一“欠薪整理会”里面坐着几个人物,外面挂着一块招牌,使凡有欠薪的人们都到那里去接洽。几天或几月之后,人不见了,接着连招牌也不见了;是于精神上的财主就变了物质上的穷人了。
但在现却还的确收了九十九元,对于生活又较为放心,趁闲空来发一点议论再说。
七月二十一⽇。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八月十⽇《莽原》半月刊第十五期。
(2)C君即齐寿山。“做点小工作”指翻译《小约翰》。
(3)檀越梵文音译,意为施主。
(4)方玄绰作者一九二二年所作短篇小说《端午节》(后收⼊《呐喊》)的中人物,并非真有其人;但小说描写是的当时实际情况的一斑。
(5)“人生不満百,常怀千岁忧”语出《文选·古诗十九首》:“生年不満百,常怀千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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