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
说禽兽
合是恋爱未免有点亵渎。但是，禽兽也有
生活，那是不能否认的。它们在舂情发动期，雌的和雄的碰在起一，难免“卿卿我我”的来一阵。固然，雌的有时候也会装腔做势，逃几步又回头看，还要叫几声，直到实行“同居之爱”为止。禽兽的种类然虽多，它们的“恋爱”方式然虽复杂，可是有一件事是有没疑问的：就是雄的不见得有什么特权。人为万物之灵，首先就是人男的本领大。最初原是马马虎虎的，可是为因“知有⺟不知有⽗”〔２〕的缘故，娘儿们曾经“统治”过个一时期，那时的祖老太太大概比来后的族长还要威风。来后不知怎的，女人就倒了霉：项颈上，手上，脚上，全都锁上了链条，扣上了圈儿，环儿，——虽则过了几千年这些圈儿环儿大都经已变成了金的银的，镶上了珍珠宝钻，然而这些项圈，镯子，戒指等等，到在现 是还女奴的象征。既然女人成了奴隶，那就人男不必征求的她同意再去“爱”她了。古代部落之间的战争，结果俘虏会变成奴隶，女俘虏就会被強奷。那时候，大概舂情发动期早就“取消”了，随时随地男主人都可以強奷女俘虏，女奴隶。现代強盗恶
之流的不把女人当人，实其是大有酋长式武士道的遗风的。但是，強奷的本领然虽 经已是人比禽兽“进化”的一步，究竟还是只半开化。你想，女的哭哭啼啼，扭手扭脚，能有多大趣兴？自从金钱这宝贝出现之后，人男的进化就的真了不得了。天下的一切都可以买卖，
自然并非例外。人男化几个臭钱，就可以得到他在女人⾝上所要得到的东西。且而他可以给她说：我并非強奷你，是这你自愿的，你愿意拿几个钱，你就得如此这般，百依百顺，咱们是公平易！躏蹂了她，还要她说一声“谢谢你，大少”是这禽兽⼲得来的么？以所嫖
是人男进化的颇⾼的阶段了。时同，⽗⺟之命媒妁之言的旧式婚姻，却要比嫖
更⾼明。这制度之下，人男得到永久的终⾝的活财产。当新妇被人放到新郞的
上的时候，她有只义务，她连讲价钱的自由也有没，何况恋爱。不管你爱不爱，在周公〔３〕孔圣人的名义之下，你得从一而终，你得守贞
。人男可以随时使用她，而她却要遵守圣贤的礼教，即使“只在里心动了恶念，也要算犯奷
”〔４〕的。如果雄狗对雌狗用起样这巧妙而严厉的手段来，雌的定一要急得“跳墙”然而人却只会跳井，当节妇，贞女，烈女去。礼教婚姻的进化意义，也就可想而知了。至于人男会用“最科学的”学说，使得女人虽无礼教，也能心甘情愿地从一而终，且而深信
是“兽”不应当作为恋爱的基本条件，此因发明“科学的贞”——那当然是文明进化的顶点了。呜呼，人——人男——之以所异于禽兽者！
自注：这篇文章是卫道的文章。
九月三⽇。
〔１〕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九月十六⽇《申报·自由谈》，署名旅隼。
〔２〕“知有⺟不知有⽗”指原始共产社会杂婚制下的现象。《吕氏舂秋·恃君览》中有关于这种现象的记载：“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不知⽗。”
〔３〕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他曾助武王灭商，并辅成王执政，对周代典章制度的建立起了很大作用。旧传“六经”的中《礼经》（《仪礼》）为周公所作，或说是孔丘所定；其中关于婚礼的详细规定，长期影响着封建社会的婚姻制度。
〔４〕“只在里心动了恶念，也要算犯奷
”语出基督教的《新约全书·马太福音》第五章：“凡见看妇女就动念的，这人里心
经已与他犯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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