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逍遥循声望去,果见北面崖下黑漆漆地,似是一处山洞。那洞半隐在长草之中,月光不及,瞧来一派森然。李逍遥事到临头,才觉心中油然生出一阵寒意,腿双竟不噤地瑟瑟发抖。
那道人向他斜睨了一眼,笑道:“你小子枉练过几⽇武,却这般胆小如鼠!放心罢,有老道在这此,那婆娘又怎能伤你?”
李逍遥生平最气是的人家瞧他不起,当下一握拳,道:“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个疤,我又怕的什么?…你老人家吩咐罢,咱们如何动手?”
那道人“嘿”地一声,赞道:“这才像样…你放心,老道云游天下廿年,降妖捉怪便没一千,也有八百,还从不曾失手过哩。”
取过李逍遥手的中葫芦,轻轻晃了几晃,除下塞子,庒低音声道:“等下我一出声招呼,那婆娘便要冲出洞来,你伏在石洞的左首,那时将麂子⾎泼在她⾝上,便算大功一件。
可是有一节要千万记住,任何时候均不能出手相助,否则反坏我大事。”李逍遥接过葫芦,重重点了点头,心中却道:“老子一碗臭⾎泼在老鬼婆⾝上,这道梁子便算是结下了,今后再没半分退路。
你老人家总不会先前吹牛⽪,说大话罢?那可真害死老子了!”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摸将去过,分头按位站定。李逍遥向洞中张了张,见內中漆黑一片,也不晓得罗刹女此刻是躺是坐,只听得自家“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那道人招了招手,口中忽地出发“嗡嗡”
之声,听来便同毒王蜂所发一般无二。须臾,洞內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跟着微风掠过,一条影子自洞中如飞窜出。这刹那之间也瞧不清面目,李逍遥但见此人长发披散,⾝形婀娜,依稀便是梦中罗刹女的模样。
当下大叫声中挥臂抖手,一蓬⾎向着那人兜头淋去。那人蓦闻风声,

然长啸,⾝形一偏之下,麂子⾎便淋了个空,跟着⾝形骤然疾转,双掌向着李逍遥平平推出。
李逍遥只觉

口一窒,心头暗叫不好。那人出手奇快,情急之下已是无可闪避,赶忙一式“舂风拂槛”双掌

互递出。但听“波”的一声闷响,手的中葫芦在两股大力挤庒之下,庒得粉碎,漫天⾎雨洒了个彻头彻脸。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汹涌而至,登时神智糊涂,仰天跌倒,晕了去过。
昏沉之中,只觉头顶百汇⽳有一股热流源源注⼊,顺着全⾝经脉循环游走,直贯进四肢百骸之间,每道骨

里都给烘得暖洋洋的,当真说不出的受用。
过了良久,李逍遥茫然张目。那道人在正头顶上方笑眯眯瞧着,见他醒过来,道说:“唉,你小子真不中用,只给人家轻轻推了么这
下一,便赶忙倒地装死,呵呵,成什么样子?”李逍遥一惊而起,叫道:“啊哟,糟糕!老…老鬼婆…”
眼光一扫,见⾝后丈许处的树上缚着一人,是不罗刹女又是哪个?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一把攥住那道人的左臂,叫道:“道长,原来你老人家已…已大功告成了。”
那道人笑着点点头,道:“嗯,也多亏你受了她一掌。葫芦打碎之后,这妖孽被⾎泼中,法力大减,现下给我用天师符镇住,再也作孽不得了。”
李逍遥听闻罗刹女再不能逞凶,心神大定,当下走近几步,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昅了口凉气。但见她头发蓬散,面⾊惨⽩,双臂已是齐肩而断,満⾝尽是⾎污,

前尚印着一枚道符。
罗刹女晃了晃头,切齿骂道:“臭小子,你好不要脸!娘老恨不能吃你的⾁,喝你的⾎!快给娘老滚远些!”
“呸”地一声,一口口⽔向李逍遥面门啐去。李逍遥闪⾝避开,见她亮着⽩森森的两排利齿,不噤吓得连连后退,叫道:“啊哟,道长,快…快些想个法子,弄死这鬼婆娘。
他妈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发凶,可见平⽇了。”那道人大步上前,眼中精光暴

,戟指喝道:“妖孽!你数年间害了多少人命?如今到此地步,还要再逞凶么?”
罗刹女目光转向那道人,恨声道:“害人?我夫有何过错?剑圣老贼非要杀他不可?又是谁迫得我来这里伤人?哼,说来起这许多命案,还是不由你蜀山派而起!”
那道人道:“鬼怪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你杀人无算,却将罪名推到我蜀山派⾝上,真真可笑。你道天下有人肯信么?”
罗刹女“呸”地一声,冷笑道:“好威风哪。你这杂⽑活了几十岁,还辨不清好人坏人么?夫君怕我伤人,怜我艰辛,舍⾝助我修行,活了多少条人命?那还是不功德无量的事情?自结为夫

三百年来,我二人从未伤过一条人命,这又与人何异?若非丈夫平⽩给你师兄那老贼杀了,我又怎会伤害这许多人命?”
她每说一句,那道人脸上怒气便增得一分,待到话毕,

然道:“无知妖孽,胡说八道!谁与你争这口⾆之长?”
手腕一翻,一道灵符平平飞出,印在罗刹女额头之上。罗刹女通⾝一震,跟着便嘶声惨呼,⾝躯不住扭来扭去,似是痛苦异常。那道人须发皆张,喝道:“孽障!这百多条人命,老道如今一发与你兑了罢!”
陡然间并指虚点,一道⽩芒自口中


而出,罗刹女惨叫声中,那⽩芒已穿

而过,⾝躯只菗搐得几下,便如秋花般委顿于地,渐渐化作了一段枯藤。
李逍遥看得咋⾆不已,却见那道人点燃了火把,矮⾝钻⼊洞中。他进洞之后,片刻即出,提起罗刹女的原⾝,道说:“走罢。”
转⾝向东而行。李逍遥愣了愣神,这才快步赶上。二人一前一后,循路来至后山。月光下但见⾕中生満⾼大的红花,皆是花朵低垂,纹丝不动,四下一片死寂。
李逍遥回想梦中所见,晓得这一株株鲜花便是个一个女子,不由得⽑发皆竖。那道人将罗刹女原⾝丢⼊花海,再命李逍遥收集些枯枝败叶,堆于花海上风处,取出火折子点燃,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
李逍遥惊道:“道长,你老人家神通广大,何不施展法术,救救这些人?”那道人长叹一声,头摇不语。李逍遥知他意思,也觉心下凄然,咂了咂嘴,突然叫道:“啊哟,不好!先前有还个花种住在这里,怎的却不见他出来?”
那道人依旧缓缓头摇。山风呼啸,火光映照得二人须发皆⾚,⾝后的影子随着火势时隐时现,一如魔怪般张牙舞爪。那道人默然凝注着人花一株接一株给烈火呑噬,眉宇间若有萧然之意,李逍遥虽怀満腹疑团,这时亦不敢多言。
过得良久,那道人忽地一转⾝,厉声道:“小子,这妖孽数年间害死百人,老道为救天下苍生,这才取了她

命。依你说该是不该?”李逍遥微一迟疑,道:“这个…自然该杀得紧。道长,老鬼婆死有余辜,她临死前胡说八道,你老人家不必理会。”
那道人谓然不语。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火势渐熄。那道人一摆手,道:“随我来。”领着李逍遥原路而返,回至山神庙前。十里坡经罗刹女为祸多年,那山神庙早已破败不堪,四下蒿草丛生,狐兔

蹿。
二人相对立于庙前,那道人微笑道:“小子,我瞧你武功已具

基,资质也还勉強过得去,是只苦无名师指点,颇有点惜可…我问你,先前老道答应要与你切磋几手功夫,你现下可还愿意?”
李逍遥喜不自胜“扑”地跪倒在地,连声道:“愿意,愿意!小人愿意之极!小人这就拜你老人家为师。”说着话连连磕头。那道人“啊哟”
一声,闪在一旁,大袖无风自扬,李逍遥顿觉一股大力将己自缓缓托起。只听那道人笑道:“这可不敢当。你小子是不我辈中人,这拜师之事,咱们免谈。
不过瞧在你帮老道除妖的份上,可以传你几手功夫。”顿了顿又道:“站好了!嗯,老道先问问你,你个一年轻后生,讲打架,却比不过我个一老头子,是这什么缘故?”
李逍遥拍拍⾐上尘土,垂手道:“你老人家天生英才,弟子又怎能打得过?”那道人呵呵笑道:“咦,先前倒瞧不出,你小子原来是个马庇精…我问你,昨天你同我过了几招,可曾发觉有何异常之处?”
李逍遥陪笑道:“过招二字,弟子么怎敢当?那不过是…不过是…”那道人一挥手,喝道:“少废话了!”李逍遥忙道:“是,是。你老人家力气过人,出手也比弟子快得多,弟子只觉处处都要受治于你,还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那道人笑道:“嗯,你小子有还几分头脑,倒也并非一无所长。”神⾊之间,颇有几分嘉许之意。接着又道:“先前的师⽗并未传授你吐纳炼气之术,是是不?”
李逍遥摇了头摇,道:“拳脚、刀剑功夫,先前的师⽗倒教了几样。”那道人道:“你拳脚上的功夫,老道是见识过了,现下便使几招剑法来瞧瞧罢。”
李逍遥依言取下背上木剑,搔搔头道:“弟子练得不好,你老人家莫要笑话。”说着话,拉开架势,将林木匠所传的“⽔月剑法”自起手之式“残云偎树”
始,一招一招演将下来,直到后最一式“雨过花红”而止。跟着敛气收势,向那道人拜了两拜,道:“请师⽗指点。”
那道人打个哈欠,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道:“剑为兵家之祖,习剑之人首要是的持之以恒,其次须得练气凝神,心如止⽔。你这剑法涵蓄內敛,孕有无穷的后招,也尽算得是上乘了…”
随手拾起一

断枝,手腕一抖,斜斜刺向李逍遥腹小,喝道:“出招!”李逍遥微一错愕,随即醒悟他是这要考较己自的功夫。见他出手并不分十迅疾,乎似尽可抵挡得住,赶忙使了一招“巨石苍生”自下而上削向他手腕,心道:“老子手上拿的木剑,便是戳中了,那也伤他不得。”
哪知那道人手腕忽地一振,剑招去势不改,而树枝前端竟倏然变了方位,径挑他左肩。李逍遥“啊哟”一声,吃了一惊,总算变招尚快,⾜尖轻点,⾝躯侧转,避了开去。跟着便听“嗤嗤”
声不绝于耳,背心上接连微痛,刹那之间,已不知给他刺中了多少下。李逍遥虽晓得他厉害,但万料不到己自竟一招之下,便即落败,当场呆了一呆,心中实是又惊又喜,

声道:“师⽗!你老人家这一招剑法当真神奇,不知有什么名堂?快…快说给弟子听听。”
那道人笑道:“呸,哪个是你师⽗?嗯,你小子悟

倒也不低,能自行将所学的功夫加以变化,这下一闪得委实不错。”
“嗤”地一声,将手中树枝远远甩出,仰天缓缓道说:“练武之途,有外而內与內而外两种。我适才能令剑尖所刺的方位随意变化,乃是內劲灌注于木

之的中缘故。
你想一想,我手中拿的若是精钢软剑一类东西,岂不更加容易?剑为內家兵器,招数虽精,若无內力相辅,那也必定不伦不类,成不了气候。
你学的剑法已⾜够用了,又何必求我再教?…样这罢,我传你一种打坐炼气之法,今后若能勤加修习,嘿,这剑法么,自然是⽔到渠成的了。”说着话一摆手,引着李逍遥走至庙门前,二人于石阶上相对坐下。那道人见李逍遥眼中微露茫然之⾊,微笑道:“还不懂么?”侧过头想了想,道问:“我瞧你练武已有一段时⽇,那么三百斤的木材,自然能举得起了?”
李逍遥点头道:“小菜一碟。”那道人又道:“若是千斤的巨木呢?”李逍遥吐了吐⾆头,头摇道:“那可万万不成了。”那道人道:“千斤的巨木,你便举它不起…嗯,我再问你,若是将木头放⼊⽔中,那又怎样?”
李逍遥一怔,眼珠连转了数转,突地拍手叫道:“啊,是了,我晓得了!先前你老人家同弟子抢夺酒壶之时,弟子毫无还手之力,这回又…又…原来全是修炼內功的缘故!”
那道人撇撇嘴道:“不容易,你老人家总算懂了…你再想一想,巨木浮于⽔,不单不会将你向下庒去,反能载得你向上浮起,这又是什么道理?呵呵,以所说內劲若⽔,⽔能承载万物。炼好了內功,别说真剑,便是你这木剑也用不到了。”
见李逍遥依旧一头雾⽔的样子,又道:“适才我以飞剑除妖,你也见了罢?待我传了你修习內功、锻炼飞剑的法门,还要那劳什子剑做什么?”
李逍遥“啊”地一声,顿时喜得眉飞⾊舞,咧着嘴说不出话来,暗暗掐了一把腿大,心道:“他妈的,这可是不在做梦罢?他…他当真要教老子飞剑了!”
当下那道人命李逍遥盘膝坐定,传了习练內功的口诀,以及內功有成后,如何驾驭飞剑之法。他一俟讲到练功心法,便收起戏谑之态,不再调笑,但有李逍遥不解之处,无不悉心指点。
待诸般口诀、要旨一一传授完毕,这才显露出笑容。李逍遥依照口诀,将內息缓缓运转数遍,突然嘻嘻一笑,道问:“师…师…道长,弟子先前听你老人家自称蜀山派的…的⾼手,是是不?”
那道人点点头。李逍遥又道:“咱们蜀山派的飞剑,怎的…嘻嘻,怎的偏偏要从鼻子里进去、嘴里出来?那是不多少有些…有些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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