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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角灯烛光曳动
 佟琅心澎湃,歪头见侄子还傻不愣登低头灌酒,急怒之下,直接冲他后脑勺便是一巴掌,“你个馕糠的夯货,还不快谢过丁大人!”

 “罢了,饮酒。”丁寿摆摆手,顺水推舟,既能替海兰还个人情,还能接好一家辽东将门,他何乐不为呀。佟琅饮杯中酒,也下定了决心,凑前低声道:“大人可否借步说话。”

 丁寿奇怪佟琅何以突然如此神神秘秘,还是起身,带他进了堂后偏厅。“什么事,说吧。”佟琅看看左右,凑上前小心翼翼道:“关于同行一人的身份…”“那姓罗的老头是白莲教的?”丁寿悚然惊道。“道情词中实在是像,可他本人矢口否认,且对白莲教徒多有鄙薄之词,小人实在吃不准,唯有请大人定夺。”

 若有可能,佟琅实在不想把自家的救命恩人给卖了,可眼瞅着侄儿前程要绑在丁寿身上,若是那老儿真是白莲逆贼,在丁府暗中谋划什么谋,最后牵扯出来。

 他佟家门可经不起锦衣帅的雷霆之怒,只好出此下策,至于查验身份,顺藤摸瓜,那是锦衣卫的本行,不劳他心了,丁寿面色凝重,他与白莲教打了几次交道,彼此梁子是结下了。

 若是府里进来一个白莲教的探子图谋报复,鼓捣些什么么蛾子,那可真是后院起火,悔之晚矣。

 偏偏那老头还是海兰小丫头带来的,不好当面硬着上手段,丁寿眉心,吩咐佟琅:“你先回席上,盯着那老家伙,待散席后我自有安排。”

 佟琅应声退下。如今看来,只有等宴席之后给这老东西安排个偏远院落,布置人手慢慢炮制,若真的错了人,再设法赔情吧,丁二爷对白莲教的态度是有杀错,没放过。“大人,大人…”还没等丁寿安排布置,佟琅慌张张又跑了进来。

 “什么事?”丁寿有些着恼,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真不见外怎么着,“罗恩公…不见了…”***丁寿立在花厅,面沉似水。堂下杜星野等人垂手而立。“你们谁也未曾看见?”丁寿森然道。

 “府中内外上下都搜过了。没见到人,各处埋伏的暗桩也都没看到有人进出。”杜星野垂头丧气,前番小郡主朱秀蒨搞得那一出已让他颜面扫地,痛定思痛,他在府内加派人手,还添了十几处暗哨,这回倒好,一个大活人眼睁睁看着走进府来,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废物!”丁寿骂了一声,拂袖直奔前厅。“哎,你们怎么好端端都走了,快过来陪我接着吃啊。”

 海兰这顿晚饭还没结束,见丁寿复返紧着招呼。丁寿好不容易挤出几分笑来,“海兰姑娘,可知那位罗老先生去了何处?”海兰抻脖咽下一个山药圆子,拍着酥道:“你问罗爷爷?他走了。”

 “何时走的?”丁寿皱眉。“就在佟大叔和你下桌以后,他说你家太…哦,富贵堂皇,他待不惯,怕旁人看了他那模样也不自在,就先行一步了。

 让我告诉你一声,你也一直没回来,就没机会与你说。”说这一段话的工夫,海兰又往嘴里扔了两只菱角,三块鸭胗,四条鲟丝,一点没耽误。丁寿笑容愈发不自然,“你便未留他一留?”

 “留了啊,可罗爷爷说…”海兰丢嘴里一颗衣梅,嘟囔道:“他要借机去看一个什么老朋友,还教你不要找他,找也找不到。”

 “呵呵,罗老先生倒是自信得很,”丁寿冷笑几声,又凝眸胡吃海不停的海兰,笑道:“海兰姑娘,你对这位罗先生了解多少?可听他说起过京中有什么朋友?”

 “没听说过,”海兰摇头,眨眨眼睛思索道:“罗爷爷嘛,他小曲唱得好听,人也和善得很,哦,还有,他武功很高!”丁寿“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笑道:“有多高?”

 “你看。”海兰从桌上拎起一壶酒来,将酒水缓缓倾泻到沾油腻的柔滑手掌中,只见她掌心的晶莹酒水在眼可察下迅速凝结出丝丝薄冰。

 “师父说我还要练个一两年才能达到凝水成冰的境界,可按罗爷爷教的运气法门,我才用了不到一个月诶…”眼瞅着自己修为大长,小海兰欣鼓舞。

 丁寿脸上笑容渐渐凝住了…***邵琪跪伏在地,案几上摆放的三足兽首香炉内正腾起袅袅轻烟,烟雾缭绕中,浅黄帷幕后隐藏的人影愈发模糊不清。“这么快便回来了?”

 “他没有去。”邵琪未敢抬头。“嗯?他起疑心了?”“该是没有,中间出了些变故…”邵琪将傍晚途中所遇之事讲述了一遍。

 “呵呵,这小子还真是个风种子,桃花不断呢,你猜的那事,咱家如今可信了七八分啦。”“可惜还没有实据?”“不着急,慢慢去寻,咱家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公公…”邵琪言又止。“说。”

 “这类事寻证据实在难上加难,还不如直接透些风声出去,外间人就是捕风捉影,也能教他如坐针毡,不得消停。”“邵琪,你手里藏了什么?”邵琪一惊,立时摊开两掌,“公公明鉴,什么也没有。”

 “你如今明白了吧?”“属下明白,捏在手里的才叫把柄,如果摊开给人看了,结果便一无所有。”邵琪领会。“公公下步还有何吩咐?”“荧惑守文昌。”***月朦星缺,天色暗淡。

 贡院内一排排仄号舍内,众多举子早已进入梦乡。纵深几尺的小号间,自也摆不下什么榻,考生的所谓卧具仅靠那两块号板,白里一高一低放置便是一桌一椅,待到了夜间拆下桌板与椅板并在一起,便是一张便榻,不得不说,能在此等环境中酣然入睡,赴考士子们确有几分陋巷箪瓢亦乐哉的名士风范。

 听着邻舍传来的阵阵鼾声,杨慎辗转反侧,今这篇经义做得如何他心中清楚,心境大之下颇有文理不通之处,也不知能否入得考官法眼,唯有期望在后两场实务考试中反败为胜了。

 否则…唉,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老父娇!***踏着月星辉,窦家酒坊的招牌酒幌已隐约可见,窦妙善忽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原本步履匆匆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店内已无客人,昏黄灯光下只有一个微微伛偻的身影正自忙碌整理着桌椅家什,妙善心起伏,哽咽轻呼了一声:“爹!”

 佝偻的身形猛地一震,手中活计也不觉间停了下来,微微弯曲的身子缓缓转过,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苍老容颜,窦二眯着混浊老眼,颤声道:“惠善,是你么?”

 听到许久也未有人唤过的闺名,窦妙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飞快冲上前搀住老父,泫然泣道:“爹,是我…”“这孩子,好端端地回家来哭个什么,”窦二眼睛,“还没吃饭吧?爹给你做好吃的去…”

 “这么晚了,灶上火都熄了,爹您别麻烦了…”窦妙善心疼父亲辛苦,急忙劝道。“熄火了再生上就是,开饭馆的再饿着自己闺女,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窦二摆摆手,絮絮叨叨转进了后厨。

 两样家常小菜,一碗清汤面,窦妙善却吃着比之水陆珍馐还要美味。“慢着点,这么大姑娘了,还没个吃相。”窦二嘴上埋怨,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是爱怜慈祥。“爹,您也吃啊!”窦二摆摆手道:“早吃过了。

 爹喜欢看你吃,你快吃啊,饭菜都凉啦。”“诶!”窦妙善冲父亲甜甜一笑,往樱中又送了一大口菜。眼瞧着女儿狼虎咽,窦二心欣喜,“此番回来不走了吧?”

 窦妙善嘴嚼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峨眉拜师学艺多年,见闻增广,想的是天高海阔,鸟飞鱼跃,自不甘心困囿于酒馆方寸之地,有心道出实情,但抬眼见到父亲鬓边白发和期盼的殷切眼神,一句话口而出:“不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窦二喜极而泣,擦了擦混浊眼角,欣慰道:“恁大的年纪,也该收收心啦,你好好歇上几,过阵子爹央人给你寻个好婆家…”

 “爹…”窦妙善不依娇嗔,“人家还不到十六呢,你就这么急着把人家打发出去?”“不小咯,邻居胖婶家的丫头,和你一般岁数,如今娃娃都有了,眼瞅着你嫁个好人家,爹就等着抱外孙咯!”窦二畅怀笑道。

 “您越说越远,我不理您啦!”窦妙善佯嗔着背转娇躯。“唉,爹说的是实在话,爹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多久?心里只有你一直记挂不下,能看着你今后终身有靠,我两眼一闭也能去见你娘咯…”

 父亲说得动情,窦妙善急忙正过身子,柔声道:“您别说话,爹,女儿就在家里帮您打理酒坊,服侍您老长命百岁,不好么?”“一个小酒馆有什么可帮衬的,还能开上几天还未知呢…”窦二苦笑。

 觉察出父亲落寞之意,窦妙善疑惑道:“咱店里生意不好?”窦二连连摇头,强颜欢笑:“没影儿的事,咱这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光老主顾便能排到坊外去,不要瞎心,诶,你快吃啊!”

 妙善半信半疑,但父亲既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只有暂搁疑虑,低头用饭。***顺天保明寺。夜气寒冽,风森然。

 群尼俱已在禅房安歇,重楼叠檐,黑影沉沉,整个寺院一片沉寂。吕祖殿内虚敞寂寥,仅亮着一盏角灯,足有一丈来长的供案上,铺经书法器,正中佛龛内安放着一座金漆莲台,莲台周边绸缎垫衬,镶有金箔,望之金光灿灿,两侧各有一幅黄绫幔幛软软垂下,寺中祖师吕尼结印坐化后的胎真身正供奉在莲台之上。

 一个人影背负双手,立在佛龛前不言不动,只是默默凝望莲台上裹着黄袍袈裟的吕尼身,不时发出一声轻叹,忽然一阵微风拂过,角灯烛光曳动,映得佛龛前的白发苍颜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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