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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待产下瞧时
 万籁无声的时候,远处声音就格外要清楚一点的,以是宫人们的笑声恰巧被宪宗听得。又有人说:万贵妃奇妒,杀人太惨酷了,这笑声是冤鬼传出来,特意给宪宗听见的,那是迷信话了,不过万贵妃自己也太大意了。

 循例皇帝进宫,管门的内侍去报内宫门值宫女,那宫女再去通知了妃子出宫跪接圣驾。那天管门内侍都去玩耍了,万贵妃却并不知道,宫里连管大门的人也没有,那不是大意吗?

 第二是那天内宫值宫女,无巧不巧是个冤家对头的雕儿,她先看见纱灯一闪明宫例,皇帝夜行有大红纱灯四对前导,东宫及后妃,惟轻纱灯一对而已,若赶紧去报知万贵妃,令小杜躲避起,一面出去接驾,原是很来得及的,大宫门和内宫门距离好一段路,如宪宗一进来就去通知,断不会出这场岔儿的。

 偏是雕儿恨着万贵妃独占小杜,她眼看着宪宗进宫,故意去避在宫后更衣,得万贵妃措手不及,被宪宗撞个正着,这也算雕儿报复万贵妃,在那绿荷榭撞破情的怨恨了。

 宪宗当时打发了内侍带小杜出去,只令交给侍卫押出宫门,却并不难为他,因明知小杜有些武艺和几分蛮力,恐怕急则生变,受他的眼前亏,待到内侍回来复命,宪宗又叫他去追上侍卫,秘密谕知,令他在半途上杀了小杜。

 内侍领旨去了半晌,才回来禀知侍卫杀了小杜,尸首抛在御河里。宪宗听了点点头,便出了万云宫,太监前呼后拥地往朝鲜宫去了,万贵妃跪在地上,只是发怔。

 宪宗去后,宫女慢慢地拢来,大家把万贵妃扶起,才如梦方醒地知皇帝已去,不长叹了一声,扑簌簌地垂下泪来。万贵妃哭了一会,收泪问晚上的管门内监和值宫女,不一刻都已传到。

 万贵妃令把内监先杖责了一百,再瞧值宫女却是雕儿,万贵妃冷笑一声道:“我和你也是前世一个冤家,我现在已被你害了,横竖这冤结解不开,趁我有口气,这笔帐我们到曹去算吧!”

 说毕,喝令宫女下杖,雕儿大叫:“冤枉!”说那时进内更衣,实在并没见圣驾到来。宫人也替雕儿求情,万贵妃哪里肯听,连叫下杖,可怜一位如花的小宫女,竟血横飞地死在杖下了。

 万贵妃打死了雕儿,尤是余怒不息,这一夜也不曾安睡。看看天色有些破晓,远远地钟声响,过了一会,太监高叫:“万贵妃接旨!”万贵妃知是不妙,两条腿顿时像棉花做的,瘫软得半步也移不动,由宫女扶着。

 到宫门外跪下,听读圣旨,万贵妃一边跪听,身体又似铜丝绕成的,遍身索索地颤个不住。那上谕中,令万贵妃服鸠自尽。太监读罢谕旨,旁边小内监捧着杯盏和鸠酒,太监便斟上一杯,立着万贵妃饮毕,自去复旨去了。

 宪宗听万贵妃自鸠,不觉忆起从前的情分,也为之下几滴眼泪。那万安听知万贵妃赐死,吓得请假不敢入朝,连汪直也有些胆寒。

 宪宗退朝后,回到朝鲜宫中,把万贵妃和小杜的事讲给纯妃大公主听,纯妃说道:“妃嫔和宫监们的暧昧事本是宫闱中所常见的,就是朝鲜的宫廷里,宫女太监还不三百人,那恶事却不时发见的。

 一个小国的宫中尚是这样,休说是天朝的宫了。”宪宗见说,很为感叹。于是又谈说了一会。

 宪宗忽然想起了那件孔雀宝氅,是徽王曾充作聘大公主的礼物。这件宝氅是宫中传代宝物,徽王要赚婚大公主,饬人来宫中盗去的。宪宗问纯妃道:“深宫里能盗去宝氅,此人技艺一定非常,不知他姓甚名谁?”纯妃答道:“这事听得徽王说起,盗氅的人如似姓韩,倒不曾晓得他名儿。”

 宪宗点着头,把他记在心上。明就唤一名校尉,宣到徽王府里的总管,问他当入宫盗宝氅的那个人是谁,总管便把韩起凤举出来。

 宪宗令召韩起凤,总管回说韩起凤已南往应天。宪宗听了,命总管退去,即亲自下谕传知应天府,着韩起凤进京觐见。应天府接到了上谕,自去找寻韩起凤不提。

 再说自徽王被朝鲜大公主刺死,一班食客纷纷散去,只剩下陈孝廉朴安、韩起凤等几个人,想替徽王报怨,以后闻宪宗已册立大公主为妃,大家心早灰了,便悄悄地各奔前程。韩起凤见了这种情形,自然也不住足,只得离开北京。

 也不往宣德,竟自往南京去了,当徽王在宣德封地,因娶大公主进京最盛的时候,门客多至六七百人,藩邸之外馆驿也住了。

 但徽王好文,文客大半是儒人,武士的寥寥可数,出类拔萃、技术高强的不过一个韩起凤,还有一个头陀展雄。

 徽王每到宴客时,把酒席摆作一字儿,自正厅中起,接连几百桌酒席,直到二门口为止,门客也一排排地入席,大家欢呼畅饮。徽王见酒到半酣,便请韩起凤献技。

 起凤也不推辞,霍地立起身儿,掣过一镔铁钢,在厅前阶下,飘飘地舞起来,看的但见几万个尖在空中飞,起凤越舞越快,到了后来,竟然脚步腾空离地有四五尺高低。

 忽地砉的一响,那直竖在地上,起凤跷足立在尖上,身体好似风车儿一般滴溜溜地转着,愈转愈快,直到瞧不出尖的人形。

 大家正拍手喊好,又闻得啪的一响,韩起凤执着,端端正正地立在人丛里,气不息,面不更。众人又齐齐喝了一声采。

 起凤就倚入席,忽见席上飞起两个苍蝇儿来,起凤拉过杆,轻轻地一挥,两只苍蝇整整地刺在尖上,众人又说一声好。

 韩起凤笑道:“这不过艺术上重如泰山,轻如鸿的意思。俺的尖重可以拨千斤,轻时虽纤微的小虫也不会漏去了的。”

 众人听了,又赞叹一会。只有那头陀展雄不服气,在那里冷笑一声道:“你那法,只好算江湖上的花术,不是真实技艺,又有什么希罕。”说着就下一个铁锤来,对众人扬了扬道:“咱们也来献丑了。”

 一头说时,就飞身下厅,东一锤西一锤,慢慢地舞起来,听得呼呼风响,头陀的浑身上下都是锤影遮掩着,那头陀愈舞愈近,逐渐舞到了席上,忽地翻身,望着韩起凤一锤打来。

 这一下唤作泰山顶,起凤要是趋避是万万来不及的,便扑地倒下身去,伸起两足把铁锤架住。那头陀见一击不中,料想敌不过起凤,便弃锤往外飞奔,起凤跳起身来哈哈大笑。

 也不去追赶,仍入席饮洒。当时席上的人,谁不佩服起凤艺高量大,徽王也很敬重他。时庭前的大桂树上,忽然呀呀地鸦噪起来,徽王说了声:“可厌!”

 起凤正吃着莲子,便含在口中,向着桂树去,就“啪”“啪”地掉下六七只乌鸦来,众人捉鸦瞧时,莲子粒粒嵌入在乌鸦的粪门里,大家又连声称赞。

 据起凤自己说,幼年学打弹,自大石打木人起,至百步外用米粒能打着飞虫蜉蝣,止须要发出去百无一失,才算得艺术成功。

 又学镖时,打一块木板,板上画了人形,用镖按着道打去,夜里燃火绳作为记认,学到后来,拿棉花成小团,将子画了黑点,二十步内,棉花团打子能够把外壳打穿,手势至此,一镖出去有二十斤气力,若离开三十步能打穿子,便有三十斤的力量。

 然技艺最高的,终不过三十五步,可是小小一支镖儿,飞出去已有三十多斤了,韩起凤自己说,只能打到三十一步,再上便不能够了,众人听了多不相信,便由一个门客擎一枚子在手内,叫起凤把棉花团打过去,“啪”的一声,子打破了。

 掉到了三四丈外,门客的手臂也震疼了,大家才信起凤的话,那棉团的确有几十斤的力量,这一番起凤由北而南,是去找他一个徒弟的。其时接得应天府尹的谕示,知道当今皇上宣他进京,起凤便带了一个门徒,匆匆北上。

 是年是宪宗成化十二年,那天宪宗把万贵妃赐了鸠酒,谅她必死无疑,便叹气对司礼监怀恩说道:“朕登基已十几年了,还没有后嗣,从前育了几个太子,都被那妒妇谋害了,如今妒妇死了。

 朕不知几时再得抱太子,那岂非是桩恨事!”杯恩听了,忙跪下奏道:“陛下现有太子已六岁了,怎说无嗣?”宪宗大惊道:“朕的儿子在哪里?”怀恩答道:“景寒宫中魏宫人抚养着的不是吗?”

 宪宗见说,得半信半颖,摸不着头脑起来,忙令宣魏宫人见驾,不一刻,魏宫人姗姗地来了。

 手里挽着一个五六龄大的小孩子,见了宪宗哇地哭了,便扑在宪宗的怀里。宪宗把那小孩抱起来,定睛细看,觉得眉目酷肖,头角峥嵘,不由地失声道:“这真是朕的儿子!”

 便询那魏宫人,怎地抚养着太子,是谁生的。不知魏宫人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却说宪宗一手抱那孩子搂在怀里,细看他的神情举止毕肖自己,不喜得眼泪都笑出来,连连呼着:“朕的儿子!”一面便问那魏宫人:“太子是谁所生?怎样地你抚养着他?”

 那魏宫人见问,便跪下奏道:“太子是纪嫔人诞生的。”当吴皇后宪宗之正宫为万妃所谗见废,退居景寒宫,未几病殁。退居景寒宫时,纪嫔人尚居西苑,经宪宗临幸后即有身孕,然恐万贵妃知道,又要设计堕胎,纪嫔人就推说患的鼔疾,愿往景寒宫去服侍吴废后。

 万贵妃见她真个有病,横竖留着没有用,乐得做个人情,命与吴皇后去住在一起,病嫔废后倒也安闲度着光。不期到了十月足,纪嫔人忽然临起盆来,待产下瞧时,居然是个太子。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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