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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三杯下肚
 自成叫捕获王之心,命助饷五百万。王之心本是很狡谲的,因说自己是个宦官,皇帝国库尚这样穷法,宦官随着皇帝走的,哪里有饷储蓄。

 自成见他嘴硬,吩咐用刑。王之心只是熬刑,任你打得鲜血直,仍是咬定牙关不说。李自成笑道:“这阉竖狡猾不过,非得用咱制的刑具不可。”说罢令看过刑具来,却是两只铜管,做得很是弯曲,还有一只炉子,兵士将炉子烧着了。

 拿两只铜管,通在王之心的鼻孔里,一端置在炉子里面。那铜管渐渐地烧红了,一缕热气,直达鼻内。王之心忍不住,大声喊痛,兵士们不去睬他。

 过了一会,铜管上下煨得通红,在鼻内的一端炙在鼻上,哧哧地作起响来,痛得王之心倒在地上滚,兵士们将他一把执住,身体儿休想动得分毫,硬生生跪在地上听炙。

 这个刑法,是李自成亲自监工制造的,名儿叫作红烟囱。王之心被炙得万分忍耐不住了,只得招了出来,献出金子二百万,银子五百余万,珠玉等物都是。还有曹敦谨、吕岱等,也用这个法子,又献出金银各三四百万。自成大喜,重赏了杨承裕。

 这时自成登极的期快要到了,京中无聊的文人,虽然上书劝进,书中云“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渐德”一时略知廉的人,谓文人出此,贻羞士人。

 自成得了劝进书,益发兴高采烈。到了登极那天,自成带了贼将小张侯、杨承裕、白旺等,贼相牛金星、贼军师宋献策等,耀武扬威地进了承天门,直至奉天殿上,把钟撞了一通,那些无的文武百官,宰相如魏藻德、尚书刘名扬,武臣如都督吴襄、五城兵监王焕、将军仇宁,皇族如成国公朱纯臣,外戚如周凤兰、张国纪等,毋然冠服上朝。

 自成见百官齐集,便摇摇摆摆地升了御座,百官正要俯伏三呼,蓦见自成两眼一白,大叫一声跌下御座来。文武百官以及随从侍卫,慌忙上前争援。扶起自成,半晌方才醒来,连连咋舌摇头喊着:“厉害、厉害!”

 宋献策、牛金星忙问缘故,自成指着殿中说道:“咱方坐上御座,就有身长丈余,穿着白衣的人,把铁锤狠命地击来,这把什么的鸟椅,只怕不是咱们坐的了!”

 于是就坐在殿旁,草草地受了朝贺。自成将百官的姓名,令宋献策录了,然后指名某人献银若干,如其短少,便把他逮下,命侍卫凿去他的眼睛一只。又命成国公朱纯臣助饷十万,朱纯臣大惊,只得搜刮家中现金。不十万,自成狞笑道:“你缺乏饷银,咱也叫你缺一样儿!”

 喝令侍卫敲去朱纯臣的牙齿五枚,敲得朱纯臣血口,自成反哈哈大笑不止。那时朝臣没有一个不要献出金银,稍有短少,便要凿目割耳,敲齿割鼻咧。要知李自成闹到怎样地步,且听下回分解。***

 却说李自成据了京城,自己尊为皇帝,只是不敢升坐御座。百官朝见,都在偏殿。又命改是年…崇祯十七年为永昌元年,传谕诏工匠铸永昌钱,字迹模糊不辩,又命熔去重铸,依然铸不清楚。

 再命三次铸钱,还是不成。自成大怒,令把金银铸成每重斤余的大饼,中穿巨孔,共熔铸成四十三万七千五百六十枚。

 又命铸永昌玺印,屡铸不成,自成怒不可遏,令将国库中的所有玉石金银铜铁各印,一齐销毁了,愤气方得略平。

 那时朝中的诸臣,没有一个不受鞭掠扑笞。自成使宋献策录名,按着官级献银。一品大臣及王公外戚,每献金银各一斗。二三品的,挨次照减,违忤者或是凿去眼睛,或是敲去牙齿,或刳去鼻头,或摘去耳朵。

 不到旬之间,朝文武大臣,个个得只眼缺鼻,独耳破。那几个敲去牙齿的廷臣,于陈述时无齿漏风,言语未免含糊,自成嫌他们讲话不明白,令侍卫割去舌头。

 又有剜鼻的说话嗡嗡不得响亮,自成着割去剜鼻者的臂,为代补缺鼻。还有凿去眼睛的,上朝时候,自成嫌他独眼难看,又疑心是学着自己…

 自成亦独眼,一目于陷河南时所创…便叫侍卫去剜了罪犯的眼珠来,替独眼的补上。以致血脸,眼不曾补好,痛倒要痛死了,自成见补眼的仍补不成,索把那只好的眼睛也剜去了。

 得独眼的成了盲目,退朝下来,只好摸索回家。可怜那些朝臣一再的受刑,朝人,除了牛金星等一班贼之外,凡是投诚的大臣,竟没有一个是五官周整的,都被自成糟蹋得变作五形不全,好好的朝堂,好像是一所残废的病院了。

 到了后来百官都不敢再去上朝,大家闭门不出。自成见没人朝参,不觉大怒,命小张侯按着所录的姓名,一个个地逮系了来。一般贼兵,见残疾的人就捉,独眼缺鼻的官员,铁索郎当,络绎道上。

 京师的百姓,当作一桩新鲜事儿看,还指指点点地说道:“某官员是第一个贼入城,如今可变作瞎眼了。”又一个说道:“某官员也是投顺贼兵的,现在连鼻头也没有了,那是不忠的报应了。”

 众人议论纷纷,听得那班残废的官员人人低着头,含羞无地,心里虽是十分懊丧却已来不及了。

 当贼兵攻陷外城的当儿,吏部尚书蔡国用,侍郎程国祥,大学士范景文,三人相约:贼若破城,即行投河自尽。

 第三天上,内城由太监曹化淳献门,贼兵一涌而进。三人闻得贼兵已经进城,自然要行践约了。

 侍郎程国祥,深怕蔡国用和范景文不能如约,自己独死未免太不值得,便唤仆人吩咐道:“你可到范相公的家中去探视一会,看看,范相公此刻在家里做些什么,立即来报我知道。”

 仆人领命,去了半晌回来说道:“小人到范相公那里,见相府中正闹得乌烟瘴气,一家哭声大震,听说范相公已投河殉节了。”

 程侍郎听了,倒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若偷生,岂不愧对亲友?抚心自问,也无颜见地下的范景文,想到这里,就咬一咬牙,决意投河自尽。

 于是一口气奔到了河边。时寒正厉,侍郎寻思道:“就这样跳下去,天乃太冷!”因去了靴儿,坐在河边,先把脚伸在河中试探一下,觉得水寒刺骨,忙缩足不迭道:“这股寒冷,怎样可以投河?”就赤足步行回家。

 不料他的子罗氏,闻得侍郎投河殉难忙也引带自缢。及至侍郎不忍寻死,回得家来,侍郎夫人倒气绝多时了,程侍郎见夫人自缢,悲愤并,暗想我难道不及一个妇人吗?不如也自缢了吧!想罢即取带打结,悬在档的旁边,先定一定神,才顿足切齿地把颈子套进了带结中,双脚一缩,身子还不曾悬空,觉喉中如有物阻着一般。

 气急又是难过,幸得吊得极低,慌忙脚踏实地,去了带结,心想自缢也是极受罪的一件事。思来想去,一时终筹不出死法,只得回身出来,叫那仆人到蔡尚书国用府中去,看蔡相公死了没有,立刻回报。仆人如飞地去了,不一刻回来说到:“蔡老爷和夫人小姐及几个爱姬,正团团地围了一桌,在那里大嚼咧。”

 程侍郎听说,不由地哈哈大笑道:“俺晓得老蔡未必不肯死,且去看他去!”说着便着好了鞋袜,匆匆地跑到了尚书府,一直冲进大门,高声叫道:“老蔡,你还不曾死吗?”

 蔡国公方面南高坐着欢呼畅谈,听得有人唤他,不觉吃了一惊,忙举头看时,见是侍郎程国祥,顿然记起相约投河殉难的事来,不面含羞地起身说道:“不瞒老哥说,我因决计自尽了,现在和家人设宴诀别。你来得正好,大家喝上几杯,死了也好做个鬼。但不知范相公怎么样了?”

 程侍郎苦着脸答道:“俺也为了这件事。听闻说老范已经践约自尽了,那么我们偷生,怎样对得住老范呢?”蔡国用变道:“景文果然死了吗?”

 程侍郎正答道:“谁和你开玩笑?方才俺从他们家门前经过,见大门上高高地悬幡哩!”蔡国用呆了半晌,毅然说道:“死吧,死吧!我们且饮上几大觥!”说时邀程侍郎入席,亲自斟了一杯递给了程侍郎。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已喝得有些醉醺醺了,程侍郎带醉说道:“老蔡,时光不早了,俺看早晚横竖是一死,趁贼兵还没有杀到,俺们践了老范的约吧!”

 蔡国用没法,只好跟着程侍郎,两人一前一后同到门外的河滩边,但见洪滚滚,道上已半个行人都没有,只隐隐地闻得远处喊杀连天,火光不绝。程侍郎说道:“老蔡,你可听见吗?贼人正在焚掠杀戮,俺们可以下去了。”

 蔡国用皱着眉头道:“那你先下去吧!”程侍郎哪里还答应得出,两人你推我让,都不肯先行投河。末了,两人手搀着手,慢慢地从沙滩走下河去,由浅入深,河水才没到脚踝,蔡国用的两脚叫已发颤,口里连声说道:“不好!不好!”

 程侍郎也停住脚步,不敢再走。两人立在浅水滩上,索索地只是发抖,面上惨白得没了人,正在进步不得的当儿,忽然见蔡国用的爱姬莲娘从府中飞奔出来,莺声呖呖地向蔡国用说道:“你倒舍得去寻死了,撇下我们到哪里去?快起来吧,我们要死一块儿死去!”蔡国用见说,“哇”

 地一声哭出来了,回顾程侍郎道:“让你去留芳百世,做个忠臣,咱可不愿意寻死了!”说罢,带跌带爬地走上岸去,程侍郎也忙回身跟了蔡国用登岸,重行进了尚书府,莲娘还不住地骂个不住。

 蔡国用一声不则的,和程侍郎换去了身上的衣,一面叫烫上酒来,两人对饮解寒,三杯下肚,蔡国用叹口气道:“好好的人,为什么无端要去寻死?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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