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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掌着晶烛
 到了秋深时埋藏在地窖中。明年上开出来时就变成佳酿了,朝鲜人称它作百花醪,只有皇宫里有。朝廷的大臣们必到了元旦朝贺赐宴的时候,才得尝着一两杯。

 那时由皇后亲自开瓮,先进献皇帝三杯,次及皇后公主,再次是亲族王公,末了才赐及大臣,这酒的郑重可知了,就是进贡到中国来,也不过一二十瓶罢了。”

 宪宗听说,又把酒嗅了嗅道:“这酒味确是不差。”于是两人你一盏我一盏地饮着,足足把百花醪喝去了大半瓶。宪宗已有了醉意,万贞儿也渐渐儿红晕上了眉梢,斜睨俊眼,愈显得妩媚冶。宪宗乘醉立起来,由万贞儿搀扶着进了百花榭。

 双双忙去铺迭被,外面侍候的小监便去收了杯盘,把榭中的明角灯一齐燃着,榭门光耀竟似白昼一般,这一夜宪宗便在百花洲里临幸了万贞儿了,这年届半百的老宫侍,居然得承恩少帝,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可怜她自进宫以来,三十个年头,今还算第一次被临幸呢!

 枕上温存,蓬门初辟,宪宗见她还是个处子,愈觉爱,说不尽绸缪委婉,无限柔情。从此宪宗居在百花榭中,再也不到别宫去了,那时京城里,谣传有什么夜鲛儿出世,听说夜鲛儿是个绝的美女子,专喜欢的是青年男子,若吃她摄去,把尽了。

 便抛在荒野地方,十个倒有九个是死的,但少年俊美的男子,得夜鲛儿的怜爱,到将死未死时,就放他出来。

 立刻请名医调治,或者还有救星。至于生得面貌平常的人一经摄去,是必死无疑的了,京中那些纨绔王孙,被摄去的很是不少,过了一两个月,便在冷僻的所在发见,也有死的,也有活的。

 给医生治好的人,人家去问他,夜鲛儿是什么样儿的,他就死也不肯说出来,由是都下的少年子弟,多半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半步了,即使有不得已的事儿要出去,也非三仆四役跟随着不可。

 那夜鲛儿似也知道人们防备她,她便不摄本城人了,渐渐地到外方人的身上去。凡是别处来京的少年,不知都中有这件事,自然一点也不预防的,因此外乡人在京时失踪的又时有所闻。恰巧陕西有个彭纫荪秀才。他的家里十分清贫,听得他舅父在京中做着员外郎,便收拾起行装,赶到京师来投奔舅父。

 谁知他急急忙忙地到了都下,又值他舅父外调江淮,彭纫荪扑了个空,心上很是懊伤。况进京的川资都是挪借来的,只好抱着既来则安的念头,暂时在京里住下,待慢慢地凑着机会,但旅居客邸很不经济,便去假定长安门外的荒寺安身。

 那荒寺唤作青莲禅院,建自唐代的天凤年间,距离长安有三里多路,寺中佛像颓倒,墙垣倾圮,只有一个西厢的僧舍,还能蔽得风雨。

 纫荪寻着了这个所在,横竖是不要钱的,就把行装搬进了僧舍,暂为栖息,可是这样大的一个寺院,独个住着不免胆怯,当下去城中雇了一名老仆相伴着。

 间执衅,夜里司阍,倒也相安无事,这样地住了半个多月,彭纫荪在每天的晚上,总是掌灯读书,不到三四更不肯就枕。

 有一天的晚上,纫荪正在朗诵古人的名着,忽听得外面的颓墙下,瓦砾窸窣作起响来。纫荪探头就窗内望出去瞧时,借着月光看见对面倒下的墙缺上,立着一个皎发苍苍的老儿,负着手在那里听他读书。纫荪打量那老儿,年纪当在六十左右,只是颔下中心濯濯,连一须儿也没有的。

 那老儿听了一会,见纫荪不读了,便走下墙缺去了,似这般地有四五天光景,那老儿逐渐走近窗口,还不时向窗隙中偷看纫荪。

 纫荪不知他是人是鬼,得疑惧进,晚上等那老儿来时,就叫醒了老仆同看,老仆也识不准是人是鬼,吓得彭纫荪不敢再读书了。

 又过了三四天,那老儿听不到纫荪的书声,竟来叩门求见。纫荪不好拒绝他,仍唤醒了老仆,开门把老儿入。

 两下里一攀谈,觉得那老儿谈吐非常隽雅,纫荪心里暗暗佩服,这样的又是六七天,两人已谈得十分投机,那老儿也极其渊博,纫荪问难,老儿有问必答,好似无书不读,腹中藏着万卷。

 不过言辞之间,常有一种道家气于不知不觉中出来,彭纫荪细察那老儿的举止行动,终疑他不是人类。

 有一天上,那老儿似已觉得纫荪疑惑他,便老老实实告诉纫荪,说自己是个得道的狐仙,现在天上经营着历代的经史子集,天上将要晒曝书籍了,所以得暇到下界来游戏。鼓纫荪听了,因相已久并不畏惧,反而愈加敬重他了。

 当两人谈到得劲的时候,纫荪便问他天上什么样儿的,那老儿便指手画脚地说得天花坠,听得个纫荪心难搔,忙问天上他可以去游玩吗?那老儿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到了天宫里时,切莫动凡心就是了。”

 纫荪便要求老儿带他去游玩一会,那老儿允许了,说候着机会的时候即带你同去。纫荪连连称谢。到了一天夜里,天空星月无光,道路上昏黑不见对面的行人。

 这时那老儿忽然匆匆地跑来,笑着向纫荪道:“上天的机会到了,咱们快走吧!”纫荪说道:“上天须要月明如昼的时候那才有兴。”

 老儿笑道:“你看下界这样昏暗,天上却依然是星月皎洁,光辉似白昼般呢!”纫荪似信非信地随着了老儿出门,才走得百来步,老儿嫌纫荪走得太缓,便一把拖了纫荪的衣袖向前疾行,足下七高八低,走的路都是生疏不曾经过的,好在纫荪本来是外方人,对于京中的道路不甚熟悉的,走了半晌,那老儿忽然喝了声:“快闭了眼,要上天了!”

 纫荪真个紧闭了双目,身体儿就不由自主,昏昏沉沉地似睡去一样了,不知纫荪怎样上天,再听下回分解。

 ***却说彭纫荪跑随着那老儿一路疾奔,走得他几乎上气接不着下气,不由地心上着疑道:“难道不成就是这样地走上天去吗?”忽见那老儿说道:“天阙快要到了,你就闭着眼吧!”

 纫荪听了,真个紧闭了两眼,鼻子就闻得碧草青香,身体儿不由自主头重脚轻,好似立在云雾里一般。

 耳边也听见有波涛澎湃的声音,纫荪又惊又喜,知道自己腾云在空中,听人讲过,和仙人驾云是不可开眼瞧看的,否则就要从半空里跌下来的。

 所以他狠命地合眼,一些儿也不敢偷看,这样地过了一会,似睡去一样的,竟昏昏沉沉地失了知觉了。

 待到醒转睁眼瞧时,那老儿早已不见了,自己却坐在一张绣缎椅上,两边立着四个绝的美人儿,见纫荪醒了,一齐格格地笑起来道:“好了!醒了。”内中一个美人便去倒了一杯碧绿的茶儿,双手递给纫荪。

 纫荪接在手里,心上很摸不着了头脑,托着茶只是呆呆地发怔。那个美人向纫荪的臂膊一推道:“快饮了吧!”纫荪被她推醒过来,便搭讪着问道:“和俺同来的老人家哪里去了?”

 四个美人儿都笑着说道:“老人家多着呢,谁是你同来的?”纫荪仔细一想,自己和那老人缔了一个月,倒从不曾问过他姓名。

 这时给两个美人一问,便吃她问住了,再向四面一看,见那空中星光万点,一轮明月照耀如同白昼,距离地上不过丈把来高,耳畔淘淘的涛声犹自不绝。

 纫荪心里寻思,自己疑真到了天上。回顾背后却是一座石壁,壁上经月光照着,隐隐出“疑天阙”三个大字。

 纫荪看了半晌,举杯饮那茶儿,便觉清凉震齿,连连打了几个寒噤,一个女子笑道:“这是琨浆,饮了长生不老,祛除疾病的。”纫荪听说,勉强了两口,便由那个美人接去杯盏,忽然月光辉顿增数倍,内外更见辉明。

 四个美人儿齐说道:“仙夫人来了。”就拥着纫荪出去接,四个美人跪下,纫荪也跟着跪在后面。他偷眼瞧看,只见明灯如电,一对对地排着,雉羽翚旌前拥后护,十多仙女围绕着,环佩声丁东。

 正中一个仙夫人,凤翅金冠,云霓蟒服,脸上兜着一层轻纱儿,却瞧不出她的庐山真面。那夫人渐渐走近,护卫仙喝声起去,四个跪着的仙女徐徐地扶挟着纫荪起身。

 又有夫人身旁的仙女把一具藤质的东西,向着了地上一洒,嘎地一声变成一把五灿烂的金绣躺椅。

 众人扶仙夫人坐下,由一个仙女传话,问了纫荪的姓名和年岁,家里有什么人,纫荪一一对付了,那仙女又道:“夫人谓你身有仙缘,必须在此暂住几时,等到缘尽了自然送你回去。”

 纫荪其时也不知怎样是好,惟唯唯地听命罢了,那仙夫人叮嘱四个仙女,小心服侍彭相公,众仙女嘤咛一声,拥着夫人去了。

 纫荪方回头过去,一转眼间,那星光和月便慢慢地黝暗下去,霎时室中尽黑,伸手不见了五指。那一个仙女已燃上巨烛来,一个仙女笑着说道:“星月都归去,时候不早了,俺们引着彭相公安息吧!”

 说着四个仙女导着纫荪到了一个去处,也是一样的黑暗,四边并无几案桌椅,只有两只矮凳儿,一张绣榻,榻上鲛帐低垂,那仙女起帐门,便有一股异香直钻入鼻孔。

 四个仙女,一人去铺褥,一个掌着晶烛,遂有两人竟来替纫荪衣解带。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去了,又代纫荪卸去里衣。纫荪很觉有些忸怩,两个仙女吃吃地笑了一阵。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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